1. 哀牢山景區(qū)設置有安全提示。
2. 哀牢山景區(qū),樹木高大,霧氣濃重。 3. 哀牢山本地人、向導石頭帶記者進山。
4. “哀牢山堵車”的話題一度登上熱搜。 資料圖 國慶假期,一段博主進山取顏料的視頻,引爆了云南哀牢山的熱度。這條被傳成“中國的百慕大”“現實版云南蟲谷”的神秘山脈,迅速吸引眾多游客前往打卡。外界將哀牢山視作秘境,因此這一小眾景點也成了主播們“探秘”的好去處。假期之后,仍有不少主播上山直播,私下他們還進行交流:今天播了嗎?觀眾多不多?
近日,南都、N視頻記者前往云南普洱實地探訪哀牢山景區(qū)發(fā)現,與外界火熱的討論相比,當地各方的反應較為冷靜。有居民表示,根本不知道身邊這座山“火了”。多個部門也表現出較為謹慎的態(tài)度,多次發(fā)文強調哀牢山山脈、哀牢山自然保護區(qū)和哀牢山景區(qū)的區(qū)別,明確游客探險的“界限”,并強調嚴禁擅闖。
在景區(qū)開民宿的石頭(化名)與護林員徐文(化名)接待了一些前來徒步的游客。作為本地人,他們對哀牢山的走紅感到開心,但希望大家能正確看待哀牢山。在石頭看來,哀牢山既不像網傳視頻所呈現出的玄幻、恐怖、“吃人”,也并非不做準備便可跟風前往的熱鬧之地,“要對大自然保持敬畏之心”。
爆火 顏料師發(fā)布進哀牢山采石視頻 “國慶節(jié)假期,哀牢山旅行來了一億人!10月3日,有自媒體發(fā)出一則反映山路擁堵的航拍視頻,配上這句描述,讓這個邊陲地帶持續(xù)成為全網話題中心。當然,“一億人”是夸張的說法,但對于哀牢山來說,這次承接的客流之大,已經突破想象。
蜂擁而至的人群,很多是懷著好奇甚至“探秘小眾景點”的想法而來,卻不料“英雄所見略同”。10月5日,“哀牢山堵車”一度登上熱搜。
據統計,每年哀牢山景區(qū)及周邊景點接待游客50余萬人,今年國慶期間哀牢山景區(qū)景點共接待游客5萬余人,同比增長15%。
而吸引這波游客來打卡的,是一個原先只有幾十萬粉絲的、名為“山取”的網絡賬號,于9月28日發(fā)布的一段“工作記錄”視頻——自稱“山取公司顏料師張俊杰”的男子,按照委托獨自進入哀牢山,尋找藍色的“異極礦”,并在視頻結尾帶走了一包藍色碎石。
比他的冷門職業(yè)和罕見礦石更令人矚目的,是人跡罕至的密林,以及采石過程中的驚險遭遇。再配上極具懸疑色彩的背景音樂,很快引爆網絡。短短幾天時間,“山取”已經暴漲600多萬粉絲。
或許因為影響力過大,10月10日,南都記者發(fā)現,該賬號已處于無法檢索到的狀態(tài),但仍可通過鏈接進入主頁,查看已發(fā)布的作品。
網紅博主跟風策劃,官方緊急制止 隨著顏料師進山取材的視頻廣泛傳播,哀牢山的“威名”正逐漸被解構。
在此之前,公眾普遍認為,哀牢山是不可踏足的“神秘禁區(qū)”:央視知名科普欄目《走近科學》曾攝制過《哀牢山猝死迷霧》專題節(jié)目;2021年,4名專業(yè)地質調查人員在此不幸遇難,消息轟動全國。
而在民間傳說中,哀牢山是數千年前古哀牢國的“界山”,更有所謂“瘴氣彌漫”“野人出沒”等形容,被稱作“中國的百慕大”“現實版云南蟲谷”……
而“山取”的視頻,為人們進入哀牢山的可行性做了一種公開展示,于是膽大者便開始摩拳擦掌。一些網紅博主也從中嗅到機會,跟風策劃、包裝。面對這股熱潮,官方緊急踩下了“剎車”。
哀牢山自然保護區(qū)楚雄管護局、雙柏縣管護分局官方賬號分別發(fā)布告知書,其中提到,擅自進入自然保護區(qū)開展登山探險、穿越、游憩、拍攝等人為活動,發(fā)生的人身傷亡事故責任和經濟損失自負,并可被處以5000元以下罰款。
哀牢山自然保護區(qū)楚雄管護局官方賬號還發(fā)布了一份《訪客須知》,其中寫道,嚴禁任何單位和個人擅自進入云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楚雄州轄區(qū)(保護區(qū)內原住居民和自然保護區(qū)管理人員除外),禁止任何人進入云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楚雄州轄區(qū)的核心區(qū)。
另外,該轄區(qū)未開展參觀、旅游活動項目,嚴禁擅自進入保護區(qū)開展各種徒步、健行、拓展運動、登山、探險、穿越、露營等活動。
冷靜 當地人不知其走紅,進山常帶刀和旱煙 遠離火熱的互聯網,南都記者眼前的哀牢山倒顯得有些沉默冷清。
10月10日,在驅車5小時后,南都記者從云南昆明來到位于普洱市鎮(zhèn)沅縣和平鎮(zhèn)的哀牢山風景區(qū)。伴著寒風細雨,哀牢山在層層云霧背后若隱若現。15℃左右的山間溫度也讓不少人穿上了厚外套。
一路上,南都記者隨機詢問多位當地人,是否知道哀牢山的爆火。令人詫異的是,他們竟然都表示不知情。有個拼車的大哥在聽到南都記者的來意后,笑著說,“不就是座山嘛”。
而在另外一些人看來,網傳的“神秘之境”,不過是他們嬉戲的樂園。
和南都記者同車的新平戛灑人陳良(化名)表示,哀牢山并非如網傳的“駭人”,他小時候曾結伴進山游玩,“只要不去禁區(qū)就行”。據陳良回憶,那時候他和朋友們兩三個星期進一次哀牢山,臨近傍晚便會下山回家吃飯。
陳良說,進山的時候他們會拿一把刀,以防突發(fā)意外發(fā)生。此外,他還告訴南都記者,很多住在哀牢山附近的村民,會帶一根旱煙進山,“蛇、熊那些動物聞到旱煙的味道就會跑開”,旱煙成為很多村民的“護身符”。
陳良口中的“村民”,正是云南的少數民族拉祜族人。據多位當地人介紹,哀牢山深處曾生活著很多拉祜族人,他們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。隨著社會發(fā)展,他們才逐漸走出森林,住到了城鎮(zhèn)里。
民宿老板稱很多視頻主播進山直播 相比大多數本地人,哀牢山景區(qū)附近的民宿老板們,也許最能感受到這波互聯網熱潮。
接待南都記者的向導石頭(化名),在哀牢山生活了40多年,5年前他和妻子在和平鎮(zhèn)開了家民宿。與南都記者見面時,石頭剛從哀牢山結束直播出來。他告訴南都記者,這幾天直播在線觀看人數非?捎^,賬號粉絲也漲了不少。他想一鼓作氣,把民宿的賬號做起來。
石頭自己對游客量的感知是,“今年人其實沒那么多,還沒有前兩年多”。石頭推測是因為天氣,國慶期間哀牢山降雨不斷,“往年我們民宿門口都堵車了,房間也早訂完了”。
不過,民宿確實迎來了更多的視頻主播。
10日晚,有主播向南都記者介紹道,目前哀牢山內部比較冷,仍然有一些人在山里直播,“我們就是拍拍植物給大家看”,還有主播在直播過程中被螞蝗咬了三口。 民宿內,主播們不時交流著直播情況:今天播了嗎?觀眾多不多?還有主播對南都記者稱,“你來晚了,前兩天主播更多”。但由于官方管制,不少主播遭到直播間關停甚至封號的處理。
實探 迷霧是游客進山會碰到的一大風險 11日上午,南都記者遵循管理規(guī)定,在石頭的帶領下進入哀牢山已開發(fā)景區(qū)金山埡口區(qū)域。由于山里的溫度更低,南都記者穿上了棉服和毛褲。
石頭帶領南都記者步入的區(qū)域,屬于哀牢山茶馬古道景區(qū)、金山原始森林景區(qū)的入口處。一路上,南都記者看到了各式各樣的花草果木以及菌類:例如野生板栗、蘑菇、黃蓮、紫莖澤蘭等。還有很多已經倒下的樹木,上面攀爬著厚厚的地衣與蕨類植物。
由于剛剛下過雨,地面濕滑,踏著松軟的腐殖層,南都記者還不慎滑倒了一次。石頭說,山坡斜度能達到80至90度。
對于網傳駭人的哀牢山“瘴氣”,石頭向南都記者解釋稱,瘴氣通常因動植物死亡后腐爛而產生,會讓人喘不過氣,但哀牢山并非如網傳一般“令人窒息”,相反,開闊的景區(qū)內部氧氣十分充足。
在石頭看來,“迷霧”是游客進入哀牢山會碰到的風險之一!帮L吹過來的時候,霧是一團一團的,有時能見度只有一米!弊鳛樵诋數厣盍怂氖嗄甑谋镜厝,石頭在迷霧來臨時也不敢輕易開車,“十公里的路線要走兩個多小時”。
護林員稱曾在哀牢山深處見過熊掌印 提到令網友們人心惶惶的“螞蝗”,石頭告訴南都記者,山螞蝗與水螞蝗不一樣,吸飽了血就會走,并不會附著在動物身上。石頭提醒游客可以穿中高幫的鞋子進行防護,也可以提前準備好鹽,“螞蝗嗅到鹽的味道便會走開”。
受限于手機信號與體力,南都記者走了不到一公里便折返。從景區(qū)出來后,南都記者碰到了護林員徐文。出于工作需要,徐文曾進入哀牢山的保護區(qū)——也就是一般人禁止入內的區(qū)域。
“看不穿”,徐文如此形容哀牢山的更深處。
“保護區(qū)的植被其實和景區(qū)的植被類似,但是排列尤為密集,”徐文告訴南都記者,保護區(qū)植被分布錯落有致,“喬木、灌木、草木、竹子,一層一層排下來”。
茂密的植被再加上濃密的白霧,徐文說,如果前后兩排人進山,后排的人都看不見前排的人。
據徐文描述,他曾在哀牢山深處見過熊掌印,“很大一個,但當時我們五個人一起走,所以不怕”。此外,他還在深山里看到過西黑冠長臂猿等國家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。
勸阻 “不要隨便亂踩植物,更不要擅闖保護區(qū)” 如前所述,哀牢山山脈、哀牢山自然保護區(qū)和哀牢山景區(qū),并非同一概念。哀牢山山腰以上人跡罕至,不少區(qū)域被劃為自然保護區(qū),保護區(qū)核心區(qū)及緩沖區(qū)內禁止旅游。
雖然常人難以踏入森林深處,但仍可通過徒步項目探索哀牢山。
在石頭的民宿里,南都記者見到了許多前來徒步的客人,他們大多穿戴著專業(yè)的登山裝備,既有慕名而來的外地游客,也有戶外運動愛好者。
11日,來自上海的游客陳先生,花了9個小時徒步四五公里,被螞蝗咬得不輕!鞍パ剑媸遣坏昧肆,螞蝗還鉆到了我衣服里面,嚇死人,我從沒看到過這么多螞蝗!标愊壬嬖V南都記者,他還在哀牢山里看到了蛇。被問到有沒有立刻逃跑,他說,“當然是先拿手機拍照啦”。
也有云南本地的戶外運動愛好者結伴進山。他們說,自己剛爬完高黎貢山,此行想看看哀牢山究竟有何不同。
談及哀牢山在網絡上走紅,石頭、徐文以及其他當地人都表示很開心——借助流量,能夠讓更多人了解哀牢山,走進哀牢山,但他們也希望大眾能正確看待哀牢山。 國慶假期雖然已過,徐文和同事們依舊穿著軍大衣坐在茶馬古道徒步路線的入口處。他告訴南都記者,他們的工作主要是叮囑進山游客注意安全,一旦出現意外,他們也會提供救助!叭绻蠹以敢鈦,我們都歡迎,但一定要注意安全,進山不要隨便亂踩植物,更不要擅自闖入保護區(qū)!
夜晚山中二氧化碳濃度高,危險 石頭也多次向南都記者提到,“要對大自然保持敬畏之心”。在他看來,哀牢山既不像網傳視頻所呈現出的玄幻、恐怖、“吃人”,也并非是不做準備便可跟風前往的熱鬧之地。
南都記者注意到,應急管理部官方賬號發(fā)出緊急提示稱,哀牢山地理環(huán)境極為復雜,山中霧氣彌漫,尤其是在雨霧天氣下,濃霧密閉的環(huán)境里晚上會釋放大量二氧化碳,人一旦長時間在山林中行走,有可能因為缺氧而失去意識,進而失溫。
此外,哀牢山經過測量存在大地磁場強度異常的現象,導致指南針失靈,增加了迷路風險。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,使得哀牢山成為一個對人類構成致命危險的地方。 近幾日,石頭接連收到數位游客的求助:同行伙伴在山里走丟了,急需找人。天黑路遠,石頭只得帶人帶工具進山尋客,好在迷路的游客們最終全都安全尋回。
南都記者注意到,在民宿的樓梯間里,也擺著一塊石頭,上面寫著倉央嘉措的一句詩:世間事除了生死,其它都是閑事。 統籌:南都記者 向雪妮 馬輝 主筆:南都記者 周敏萱 采寫、攝影:南都記者 周敏萱 侯婧婧(除署名外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