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畏勇士含笑就義

戴鏡兵

無畏勇士含笑就義

1930年的冬天來得好早，剛踏入農(nóng)歷十月，刺骨的北風刮個不停，陣陣北風抽在人臉上如鞭子抽人一樣疼痛。太陽西墜，還不見黃昏，天就黑了下來。農(nóng)村人衣衫單薄，早早關(guān)門上床取暖了。村子里連個走動的人影都沒有，連狗都縮在墻角，只有北風在呼嘯。

丫髻山通往外面的小徑，因為行人漸少，兩邊雜草叢生。朦朧月色下，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， 迎著北風一步步走下山來。他就是黃羌井頭村的張繼賢，他藏身在丫髻山上已經(jīng)有兩個多月了，二個月前，國民黨反動民團，到處抓捕共產(chǎn)黨人，他與幾位戰(zhàn)友不得不到丫髻山上暫避敵人的鋒芒。他因為腿受傷，山上又沒有藥，他咬牙硬是挺了過來，其他幾位戰(zhàn)友，有的下山后去了南洋等地避難，有的下山后就被反動民團逮捕或犧牲了。時至今日，丫髻山上只有他一人，面對呼嘯的北風，他感覺天地是那么的寂寞，自己是那么的無能。他毅然決然地下定了決心，無論山下形勢如何，都得下去闖一闖。于是，他拖著還沒有痊愈的傷腿，艱難地走下山來。

丫髻山上有一座庵堂，由于1928年3月，國民黨反動軍隊圍剿海陸豐革命根據(jù)地時，我黨領(lǐng)導的隊伍曾在此處駐扎過，反動軍隊知道后，把庵堂扎得個稀巴爛。庵堂主持只得另找他處安身，丫髻山上只有斷壁殘垣伴著歲月與雜草同在，往日絡繹不絕的香客沒有了，雜草遮擋了往日的繁華。

張繼賢與他的戰(zhàn)友藏身丫髻山，只能靠山下可靠的親人，在晚上偷偷送些食物上來。山下的信息只能靠送食物的親戚提供。風聲時緊時緩，一個個戰(zhàn)友的離去，讓他坐立不安。幾天都沒有親人送食的來了，他只能靠摘山上的野果充腹。肚餓他倒有辦法，土生土長的農(nóng)村人，野外生存能力倒不差。讓他焦急的是山下情況不明。

崎嶇不平的山路，白天走起來都是那么吃力，晚上更讓人費神。張繼賢正在小心地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時，突然，路邊的草叢中沖出了一條山狗（客家人叫“普狗”）攔住了他的去路。山狗瞪著發(fā)亮的雙眼注視著他，一點都不害怕。張繼賢感到好驚訝，山狗見到人就躲，今晚這只山狗是怎么了？人與狗四目對視，誰都不讓路，誰也不怕誰。大約過了一刻鐘，張繼賢對山狗說：“你是不是叫我不要下山去？”山狗頻頻點頭。張繼賢心中猶豫了一下，最后還是向山狗點點頭，轉(zhuǎn)身返回丫髻山。

丫髻山上破爛的庵堂里，張繼賢躺在雜草鋪成的“床”上。他一點睡意都沒有，炯炯有神的雙眼望著天上翻滾的云團，月亮時隱時現(xiàn)，大地時暗時亮。北風吹著山上的樹木，發(fā)出各種怪異的響聲，如果不是習慣了這樣的環(huán)境，人在此地一刻也待不下去。

張繼賢此時的心情如天上翻滾的云團一樣，他的腦海里不斷翻騰著這幾年來所經(jīng)歷的事，特別是刻骨銘心的事，這一刻又涌上了他的心頭。

1928年8月那晚的一場大火，燒毀的是他的家園，燒痛的是他的內(nèi)心。百姓有何罪？竟然全村人遭逮捕。從那一晚起，他的革命熱情更加高漲，對國民黨反動派更加痛恨。

由于革命走向低潮，許多人在白色恐怖面前變節(jié)了，也有許多人脫離了革命隊伍，但是，他卻更加積極地投入到革命工作中去。由于他是黃羌東嶺片的交通站站長，各地的信息溝通靠他輸送，有時候，半夜接到信息也要馬上傳遞到下一站。兩個多月前的一個漆黑的夜晚，伸手不見五指，他從黃羌送一封急信去高潭中峒時，因山路崎嶇不平，一不留意摔下了懸崖，半山腰一棵大松樹攔住了他急速下滑的身體，命雖然保住了，腿卻受了重傷。

陣陣山風在呼嘯，天上的云團把月亮裹了個嚴嚴實實，天地一片漆黑。張繼賢下定了決心，明晚無論如何也要下山去闖一闖！

事情一旦決定，心馬上就平靜了下來。不知不覺中，張繼賢沉沉地入睡了。

當他醒來時，山風已經(jīng)停了，冬日的陽光已經(jīng)高懸在半空。肚子正鬧革命，他不得不起來找吃的。他向四周張望著，正好一頭小野兔在雜草叢中覓食。張繼賢飛撲過去，一把抓捉住了野兔子。

填飽了肚子，張繼賢看看時間還早，又躺在草堆上休息，他要為今晚的行動養(yǎng)精蓄銳。

太陽又一次西沉，如血的殘陽灑在丫髻山上。寂靜的山嶺死氣沉沉！

黑夜來臨，搖曳的燭光從石頭坪墟各間店鋪里透出到街上，燭光與朦朧的月色交織在一起，把并不寬敞的街道浸在亮光中，因為今天又是四鄉(xiāng)民眾到石頭坪墟趕集的日子，各間店鋪都在忙著收拾貨物，誰都沒閑工夫去計較街上的情境！

張繼賢拖著一條傷腳，空著肚子，冒著寒冷的天氣，一步步終于挨到了石頭坪墟。他想到石坪墟找我黨的地下交通員，打聽二個月來的情況，他離開組織二個月，好像失了父母的孩子，心里空落落的。然而，他太冒失了，他身后一個黑影一直在跟著他，他竟然一點都沒有發(fā)覺。當張繼賢踏進一間理發(fā)店時，身后的黑影很快消失了。

理發(fā)店老板正在收拾房間，看到張繼賢進來，馬上放下手上的活，招呼張繼賢進入內(nèi)屋。內(nèi)屋里坐定，師傅小聲對張繼賢說：“你吃了嗎？”張繼賢搖搖頭。師傅馬上從鍋里盛了一大碗米飯端給張繼賢。張繼賢接過米飯，狼吞虎咽，他太餓了！師傅小聲對張繼賢說：“吃了馬上離開，此地不可久留。”張繼賢抬起頭望著師傅，欲言又止。他很快就把一大碗米飯掃光了。當他想與師傅繼續(xù)了解情況時，理發(fā)店里來了六位荷槍實彈的便衣特務。張繼賢沒有反抗，他知道那是徒勞無功的。

第二天，一位頭戴毯帽，身穿長衣的中年人來到黃羌井頭村。中年人找到甲長，向甲長傳遞了張繼賢被捕的信息，并暗示甲長，只要家屬出得起錢，人能平安歸來。

張繼賢的家屬把家里的耕牛賣了，把能借的錢也借了，湊夠了中年人所要求的數(shù)字后，由甲長送給中年人。然后，張繼賢家里人天天盼著他能平安歸來！

時間一天天過去，眼看春天又要來臨。有一天，甲長到海城趕集，聽說五坡嶺正在槍決“犯人”，他懷著好奇心去湊熱鬧，到了現(xiàn)場他才知道，所謂的“犯人”就是張繼賢。他失魂落魄地跑回村子，告訴張繼賢的家屬。

當張繼賢的家屬來到槍決“犯人”的地點時，一切都結(jié)束了。一攤鮮血染紅了山崗，無畏勇士含笑就義！他就義時高呼：“中國共產(chǎn)黨萬歲！”那呼聲在山崗中久久回蕩！

解放后，張繼賢被人民政府評定為革命烈士。

口述人：張桂林    文字整理：戴鏡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