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英雄鐘仁芳

戴鏡兵

少年英雄鐘仁芳

戴鏡兵

1928年的“龍舟水”不但來得早，而且來得猛，三天三夜的傾盆大雨讓黃江上游的羅輋河漫過了河堤，兩岸的村民紛紛逃離家園，農作物被洪水猛獸吞噬。

雨過天晴，黃羌圩附近的塘肚村山坡上，年僅14歲的少年鐘仁芳，一邊放牛，一邊查看被洪水沖壞的莊稼。正在此時，鄰居大哥鐘帝芳快步向他走來。鐘仁芳知道，帝芳大哥找他一定有任務，他快步走出莊稼地，把正在吃草的牛栓在樹樁上，迎著帝芳大哥走去。

帝芳大哥對鐘仁芳說：“剛獲得的情報，請趕快送到茶籽園！”

鐘仁芳點點頭，撥腳向茶籽園方向飛奔而去。

從塘肚村到茶籽園，一路都是崎嶇不平的山間小道，山路雖然難行，但是，對于從小在大山中長大的少年鐘仁芳來說，其實一點都不難。難的是世道的黑暗，家庭的無助。他三歲時父親因病無錢醫(yī)治而撤手人寰，母親既當?shù)�又當娘，辛苦地把他撫養(yǎng)長大。

鐘仁芳7歲那年夏天，地主到家收租的情景，常常讓他從睡夢中驚醒。那年兩場大臺風，田里莊稼顆粒無收，仁芳母子一日三餐只能靠吃野菜度日。然而，不管窮人死活的地主仔，每天依然帶著一班狗腿子，氣勢洶洶下鄉(xiāng)收租谷。當?shù)刂髯凶策M鐘仁芳家里后，四處張望，大聲呵斥仁芳母親快快交租。無助的仁芳母親雙膝下跪，哀求地主仔說:"田里莊稼都讓臺風毀掉了，家里確實沒糧，冬季一起交吧!"地主仔看了看蜷縮在墻角上的小仁芳，眼里射出陰森的邪光。那一束邪光，寒風逼人，直讓小仁芳后背發(fā)涼。地主仔說:"冬季交租可以，一擔加一斗，如果冬季租谷無法一起交，把你兒子賣了抵債，你就到妓院去當娼女。"地主丟下這句話后揚長而去。仁芳母親抱著兒子欲哭無淚。

1925年春，廣州國民革命軍第一次東征海陸豐取得了勝利，林道文同志受中國共產黨和彭湃同志的命令，深入黃羌山區(qū)開展革命活動。1923年春天成立的麻竹、黃羌、南坑屯等農會從地下走向公開，其他鄉(xiāng)村紛紛組建農會。同時，各鄉(xiāng)村成立農民自衛(wèi)隊，肩負起保家護鄉(xiāng)的職責。

1926年，黃羌各鄉(xiāng)村農會旗幟招展，地主再也不敢下鄉(xiāng)收租，許許多多的有識之士加入了中國共產黨。

1927年4月12日，蔣介石在上海背叛革命。15日，李濟深步蔣后塵，準備在海陸豐開展"清黨"行動。敢為人先的海陸豐人民，在中共東江特委的領導下，毅然舉行了三次武裝起義，建立了中國第一個蘇維埃政權，千百年來夢想獲得土地的農民終于如愿以嘗。鐘仁芳母子有了一畝多屬于自已的土地，從此再也不用怕地主上門催債了。

1928年春，鐘仁芳與鄰居大哥鐘帝芳一起參加了鄉(xiāng)村赤衛(wèi)隊，赤衛(wèi)隊長鐘元記看著仁芳長大，了解他的性格與為人，更欣賞他的機智與勇敢，交代他不要參加公開活動，與帝仁大哥專門負責信息的傳遞工作。

鐘帝芳與鐘仁芳同住一個村子，還是好鄰居。鐘帝芳家境比較好，上過幾年私塾，能讀會寫，但是身體素質沒有鐘仁芳好。鐘仁芳雖然比鐘帝芳小12歲，但是，山間勞作或攀爬山間小道，鐘帝芳那里比得上鐘仁芳？赤衛(wèi)隊長鐘元記正是看中了他們各自的優(yōu)勢，讓他們互相配合，一人負責收閱、書寫各種情報或信息，一人專門負責傳遞。

幾個月來，在共產黨員、赤衛(wèi)隊長鐘元記的悉心教育下，鐘仁芳不但掌握了傳遞信息的技巧，明確了通訊員應遵守的紀律和肩負的責任，而且在實際工作中得到了鍛煉，成了一位機智勇敢的少年通訊員。

懷揣情報的鐘仁芳，飛跑在通往茶籽園的山路上，他沒有心情欣賞雨后的深山美景，總想盡快把情報送到目的地。

茶籽園就在眼前，一座破爛的廟宇，四周長滿了雜草，那里有人活動的跡象？

鐘仁芳不敢貿然走近破廟，匍匐在雜草間，觀察破廟四周動靜。

因為，三個月前，還是茶籽園破廟前，他曾親眼目暏了國民黨軍隊槍殺紫金縣長吳建明的過程。吳縣長那寧死不屈的高大形象，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中。也就是從那天開始，鐘仁芳感覺自己長大了。每次傳遞情報，他都會全力以赴，同時又小心謹慎。

鐘仁芳伏在山坡草叢中，對茶籽園破廟四周觀察了約10分鐘左右，確認沒有異常情況后，才進入破廟，把情報小心翼翼地藏在預定的墻縫中，然后，以最快的速度下山。

第二天一早，敵人大隊人馬圍剿茶籽園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，依然，竹藍打水一場空。

1928年初冬，敵人對紅色村莊實行"焦土"政策，黃羌大地成了一片火海。

鐘仁芳的家鄉(xiāng)在劫難逃，面對被毀的家園，塘肚村民沒有被嚇倒。他們依然堅信，只有跟著共產黨，窮人才有翻身解放的一天。

1929年6月，由于廣東國民黨內部再次掀起內斗，駐扎在海陸豐地區(qū)的國民黨軍隊明顯減少，革命形勢開始好轉。鐘仁芳在母親的親自主持下，與黃氏姑娘成婚。

10月中旬，在東江特委的領導下，第六軍第十七師第四十九團在黃羌朝面山蔡背窩宣告成立。

鐘仁芳的工作更加繁忙了，為了傳遞信息，他經常爬山涉水，不分晝夜，四處奔波。特別是10月下旬，紅軍四十九團收復石頭坪、黃羌圩之戰(zhàn)時，由于公平守敵的增援，一時之間，要通知各鄉(xiāng)赤衛(wèi)隊員參戰(zhàn)，鐘仁芳靠著兩腿奔跑在合門、東隴、東嶺的鄉(xiāng)間小道間，及時地把彭桂團長的命令傳達到各村赤衛(wèi)隊長的手上，保證了赤衛(wèi)隊員準時到達指定位置，阻擊了敵人援軍，為收復石頭坪、黃羌圩之戰(zhàn)的勝利作出了重大的貢獻。

石頭坪、黃羌圩收復戰(zhàn)取得勝利后，紅軍四十九團把羅輋屯吉祥樓作為宿營地，從此，黃羌地區(qū)恢復了勃勃生機，曾經被國民黨燒毀的鄉(xiāng)村，逃離家園的群眾，陸續(xù)回鄉(xiāng)，鄉(xiāng)親們用辛勤的雙手建造自己的家園。

1929年12月中旬至1930年1月，紅軍四十九團發(fā)起了圍攻惠東高潭圩之戰(zhàn)。在長達半個月的高潭圍攻戰(zhàn)中，鐘仁芳的身影常常出現(xiàn)在高潭至朝面山、羅輋屯等地。他為了傳遞信息，往往一個人行走在深山小道中。因為他對地形熟悉，加上渾身充滿著革命熱情，再苦再累也阻擋不了他前進的步伐。有一次，他深夜從朝面山送信到高潭中洞，路過跌馬磜時，聽到一聲聲野獸吼叫的聲音，那聲音讓人不寒而栗，如虎嚎又如狼哭。然而，身揣重要信件的鐘仁芳，憑著在山里活動的多年經驗和過人的膽量，他不但沒有后退，也沒有停下腳步，反而加快了步伐，穿過了狹窄的山道，撥腿向目的地跑去，及時把信息傳達。

圍攻高潭圩之戰(zhàn)結束后，紅軍四十九團得到了擴大，戰(zhàn)事也更加繁忙。紅軍南征北戰(zhàn)的地域越廣，鐘仁芳需要走的路就越遠�？吹郊t軍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，路走得再多，他都不覺得苦與累。有一次，鐘仁芳從高潭回到家里時，已經是凌晨2點了，他剛睡下，鄰居鐘帝芳大哥就過來敲門了。睡眼朦朧的鐘仁芳兩話沒說，撥腿就向目的地前進，當他到了目的地，交接完情報后，倒頭便睡，到第二天中午，在同志的呼喚下，才慢慢醒來。

1930年農歷四月下旬，紅軍四十九團接到東江特委的命令，開拔起程，前往大南山接受整編。沒想到紅軍前腳剛剛離開黃羌，國民黨反動民團馬上對黃羌各紅色村莊發(fā)起了報復性行動。

農歷五月初四，"龍舟水"又一次襲擊了羅輋河兩岸的村莊，到處成了澤國，無邊的河水白茫茫一片。鐘仁芳為了送信到激石溪，只能繞過大河，從朝面山越過山梁進入陸豐激石溪（現(xiàn)屬陸河縣）。

民團分子早就懷疑鐘仁芳是我黨的情報人員，派出了幾名特務跟蹤他的活動。

然而，鐘仁芳卻沒有發(fā)現(xiàn)身后有“尾巴”，依然把情報送達目的地后，又把上級新的指示帶在身上，從新田圩越過坑聯(lián)山嶺，向塘肚村家里走去。

當他來到羅輋河岸邊時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身后有人跟蹤，他馬上從身上掏出情報，往嘴里塞進去，用力嚼碎，吞下肚子。

跟蹤鐘仁芳的民團特務分子們，此時加快了腳步，在羅輋河岸邊攔住了鐘仁芳的去路，不由分說，把鐘仁芳打倒在地，把他全身搜尋了遍。民團分子指著鐘仁芳的鼻子說:"你不用狡辯，什么我們都看到了，老實把情報交出來，否則，讓你生不如死"。鐘仁芳一言不發(fā)，他知道說什么都是多余的。民團分子看到威嚇不了鐘仁芳，把他綁在河邊的一棵大樹下，揮舞著手中的木棒，把鐘仁芳打得遍地鱗傷。然而，鐘仁芳依然咬緊牙關，一言不發(fā)。民團分子看看黃昏即將降臨，怕引起四鄉(xiāng)民眾的圍攻。拿起刺刀，對準鐘仁芳的胸膛，用刀砍了下去。鐘仁芳發(fā)出了凄厲的喊聲，那刺耳的喊聲驚醒了正在河對面山溝里捕魚的鄉(xiāng)民鐘阿梅，鐘阿梅熟悉水性，馬上向羅輋河對岸游去，當他到了河對岸時，敵人正想把鐘仁芳的尸體推入河中。鐘阿梅大聲呼叫:"人都死了，干嘛還要毀掉尸體，你們不怕遭報應嗎？"敵人也怕引來更多鄉(xiāng)民，慌忙離開了河邊，消失在如血的夕陽下。

鐘阿梅抱起被鮮血染透的尸體，渡過羅輋河，一步步往塘肚村走去。

少年鐘仁芳，為了革命獻出了年僅16歲的生命，他信仰堅定，意志堅強，為了保守黨的秘密，寧可犧牲生命，也不向敵人低頭。

解放后，鐘仁芳被人民政府評為"革命烈士"，他的浩然正氣永存天地間，值得后人敬仰，永遠懷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