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品清湖第一期】尺 度（小說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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尺 度

李濟(jì)超

       老張今天又喝酒了。你瞧，滿臉酒氣，又在訓(xùn)導(dǎo)他的孩子了。此刻，他正對著面前的一個小孩說:“孩子啊，人活在這世上，待人做事一定得有個尺度。
小孩不懂，就歪著脖子問:“爸，什么叫尺度?”老張就那么怔怔地看著小孩，他也回答不上來，想了一會，他說:“我也說不好，反正呢，簡單點(diǎn)說，也就是說凡事不要太過分。就是不能跨過那條做人的底線。”
      那時，還沒有底線這個詞。小孩聽了，又問:“爸，那底線又是什么呢？”
      老張又回答不上來。小孩就懷疑他老爸的文化不是很深。
      灰窯頭巷拉板車的烏肉伯兒子漢雙被抓了，因為他在一個深夜，爬過鄰居丁大昌家的那堵矮院墻，把他家給偷了。偷的東西不值多少錢，就一只掉毛的老母雞。這事要不是被鄰居的范天澤的老婆看到，也不至于發(fā)展到后來一個好端端的小孩被這件事弄得人不像人鬼又不像鬼的。
       翌日一大早，丁大昌發(fā)現(xiàn)他家的老母雞沒了，就開始站在巷頭滿嘴臟話地罵起別人的父母來。于是，巷頭巷尾的人也都知道丁大昌丟了一只雞。漢雙聽了一整天躲在家里，半步都不敢走出房門，他在心里禱告，范家的阿嬸啊，你千萬可別說出去啊。
       然而，晌午的時候，小漢雙就被鎮(zhèn)里的治安指揮部民兵五花大綁地抓走了。抓走時，民兵只讓他穿條褲衩，還在他背上貼了個賊字。灰窯頭巷的人們一下
子地傳開了，是范天澤的老婆告密，丁大昌報的案，于是漢雙被抓了。
       晚上，老張吃過飯，邊剔牙邊說:“這事丁大昌沒把握好尺度，更主要是范天澤的老婆也沒把握好尺度，一個不該說出去，一個不該報案。針孔大的一點(diǎn)小事，本來很簡單就能解決的，怎么就……唉，這一抓沒準(zhǔn)一定把這孩子給坑了，小漢雙才十二歲，三歲就沒了娘……”
       沒過多久，聽說漢雙在治安指揮部被一個叫卷毛的民兵一個大巴掌就給打壞了，耳膜穿孔，加上一驚一嚇，便瘋了。
       老張聽說了，又是一聲長長地嘆息:“孩子小不懂事，可以說服教育，干嗎巴掌撇子打人家孩子啊，偷雞摸狗的事兒是招人恨，可孩子罪不至死吧，這些人都沒把握好尺度��！
       后來漢雙一直瘋著，不管春夏秋冬就披著一件不知誰給的滿是臭味的破軍襖，腋下夾著一條裝過化肥的麻袋，蹲在灰窯頭巷他偷雞爬過的那堵矮墻下，看著來來回回過往的人們，眼神怪怪的滿是戒備，有時候夜里也跑出去蹲在那。烏肉伯是拉板車的，早出晚歸，又年歲大了，根本看不住他。后來在一個冬夜里漢雙就凍死在了那堵矮墻下，姿勢一直是蹲著的，入殮的時候兩條腿怎么捋也捋不直，就那么一直彎曲著。
      小孩終于明白了他老爸老張所說的尺度，那就是做人一定要給別人留一道縫隙，哪怕很窄很窄，盡管只能容身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