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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品清湖 小說] 【品清湖第一期】巨 風(小說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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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(fā)表于 2020-12-1 15:24:31 |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|倒序瀏覽 |閱讀模式
    巨  風


    陳德鴻
    那時,海興正在艙里睡覺。
    夢中,他正抱緊了微閉雙眼的招弟兒,準備把嘴湊上招弟兒半張開的紅唇。就在將要觸碰到的一剎那,他覺得抱緊招弟兒的雙手“”地被拽開,自己猛地飛了起來,可剛飛離地面,卻又重重地摔了下來。
    短暫的幾秒鐘里,他一直迷迷糊糊地辨認這是不是夢。很快,身體上一種說不清的痛楚使他的神志漸漸清醒過來,一種不祥之兆絲絲地從后背爬上來,直到頭頂,頃刻間,他的頭發(fā)和耳朵同時豎了起來。
    他吃力地睜開眼睛,象一只受了驚嚇的野兔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諦聽著周圍的動靜。
    四周一片漆黑,靜得有些瘆人。
    他把眼睛閉上,瞇了一會兒,再睜開;再閉上,睜開……試了好幾次,終于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些東西了,他驚愕地張大嘴巴,傻子似地愣了半天,感到心底一陣陣發(fā)涼,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渾身癱軟。
    此刻,他睡覺時的那張床鋪,竟然懸吊在頭頂上,墊在床鋪上的粽麻墊子,正緊緊地壓住他的雙腿,蓋在身上的破被子和大衣,早已沒了蹤影。
    他雖然已經(jīng)意識到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,可再細看時,還是不由得大吃一驚:艙里已經(jīng)灌進了一多半水,水面上,顫顫微微地漂著幾雙靴子。
    他的目光,隨著靴子的浮動,有些凝滯了。
    突然,他聽到了撲騰的水聲和幾聲呻吟。他晃了晃腦袋,看清了這響聲是在他對面睡覺的二毛發(fā)出來的。
    二毛剛才可能也被摔暈了,現(xiàn)在正在水里糊里糊涂地亂撲騰。
    海興趕緊喊了一聲:“別動!
    二毛停住了,好一會兒,才哆哆嗦嗦地問:“海興哥,這,這是咋了?艙里咋,咋都是水呀?”
    “我他媽咋知道,”海興的語氣透著無奈,“八成是船翻了!
    “船,翻了?”二毛明白過來,哽咽了幾下,馬上哭了起來,“這,這,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,這黑咕隆咚的,這可咋整呀……”
    二毛和海興一個村,兩人拐彎抹角還沾點親戚。雖說都是十九歲,但二毛從小就沒有主見,成天跟在海興屁股后頭混,惹了事,也不敢告訴爹媽,總是找海興出頭,一來二去,就把海興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。
    海興想起,今天船出得是早潮,倒完網(wǎng),他就和二毛下到后艙睡覺去了。船上面由爹掌舵,老六叔看絞,亞暉哥在錨棚上了望。
    海興下艙的時候風平浪靜,天藍汪汪的,一絲風也沒有,怎么一眨眼的工夫,船就翻了呢?爹呢?老六叔和亞暉哥呢?想到這里,他的眼淚便成串成串流了出來。
    他望了望翻到頭頂?shù)拇蹭仯戳丝此闹軟]腰深的海水,眼淚漸漸地止住了。
    他知道,眼淚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,現(xiàn)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靜。
    他快速地分析著,思索著,判斷著。從眼前的情況看,船現(xiàn)在是倒扣著的,當時扣倒的速度應該非常快,這使艙里保留了大量的空氣,沒能讓海水全部灌滿。如果船是緩緩地傾斜過來,海水就會一點一點流進艙里,慢慢地擠出艙里的空氣,那樣,他和二毛或許早永遠睡在夢中了。
    想到這里,海興咧了咧嘴,苦笑了一下,靠,要是那樣倒也好了,起碼沒啥痛苦,可事情偏偏不是那樣。
    風平浪靜的情況下,船怎么會翻呢?
    海興想了一會兒,猛然打了一個激靈,是巨風,是一陣悄然而來的巨風,來得突然,停得也快。
    這樣的巨風,海興聽爹講過。爹說別看這個海灣平平靜靜,幾十年來連臺風的影子也見不到,可越是平靜,就越是可怕,說不定啥時哪里就會漩起一陣急風。碰上這風,啥船都白搭,就是三個字:完犢子。
    爹叼著煙袋鍋,笑呵呵地說著,海興卻聽得直發(fā)毛,問爹:“那這海誰還敢下呀?”
    爹吐出一口煙,拍了拍海興的肩膀:“怕啥?我這也是聽老家伙們講的,你爹我在海上跑了二十多年了,這風還真就一次沒碰到過呢。”
    海興猜測,現(xiàn)在的海面上一定沒風沒浪,平得如鏡,要是有浪的話,艙里的水也該灌滿了。
    盡管浸在水中,海興的汗還是冒了出來。在海灣深處,這種平靜的狀態(tài)是不會保留太久的,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起風。即使沒風,海里也會無緣無故生出三尺浪來,一旦那樣,海水馬上就會灌進艙來,F(xiàn)在,這個小小的艙室已經(jīng)進了約三分之二的水,供他和二毛呼吸的空氣將會越來越少,用不了多久,他們就會因為沒有氧氣而活活憋死……
    海興有些絕望了。
    爹、娘、姥姥、招弟兒……好多好多親切的臉一起向他涌來。海興想象不出,他們?nèi)绻弥怂乃烙,會是什么情景。他們肯定會哭,娘會哭得死去活來,姥姥會哭得死去活來,爹要是還活著,會怎樣哭呢?還有她,招弟兒,她會哭嗎?
    前天晚上,在西山的那片小樹林里,招弟兒偎在他的懷里,他第一次親了她,還摸到了她兩個渾圓結(jié)實的乳房……那時,或許只有天上的星星知道他們的心事,裊裊升騰的霧嵐,仿佛他們愛的絮語,把近處的山、山下的海和那個亮著幾點燈火的小漁村淹沒了……
    招弟兒小海興一歲,是家里的老大,她的爹媽一直盼望她能帶個小子來,就給她起了個小名叫招弟兒,整天招弟兒、招弟兒地喊,可最終,也沒喊來小子,招弟兒媽雖然懷上了雙胞胎,可生下的,又是一對丫頭。
    海興和招弟兒已經(jīng)好了很長時間了,每當漁船回到岸邊,海興都會影影綽綽望見招弟兒的身影。海興的爹媽對招弟兒也都認可,準備等海興滿了二十,就找媒人到招弟兒家提親。
    唉!海興嘆口氣,與海打交道的人,最終死在海上,這或許是最好的歸宿吧。
    當年,海興爹從一個窮困的小山村來到海邊找活,正趕上一個老把舵的船上缺人手。老把舵稍一搭眼,就喜歡上了這個有些木訥的小伙子。他與這個小伙子簡單聊了一會兒,就把他收下,在自己的船上做了伙計。小伙子聰明實在,干活從不藏奸;坏桨肽,就被老把舵的女兒相中了。老把舵臨終時,把女兒和這條船一同托付給了這個小伙子,于是,他算是有了一個安穩(wěn)的家。
    海興從記事時起,就整天和海和浪和魚和蝦生活在一起。他剛會爬的時候,就常常被娘帶到船上,和剛從網(wǎng)上摘下來的螃蟹一起玩兒,和剛捕上來的魚兒一起蹦跳撒歡兒,往往弄得一臉魚鱗,一身魚腥。
    許是在海上生活的時間太久了,海興竟然怕起了陸地。小時候,一到陸地上,他的腳就不會走路,走上兩步就開始打趔趄,摔跟頭。陸地上的山包、溝坎和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,他都會看成海里大大小小的波浪,而這么多浪為什么不動?他這么一想,腳就總會踏空。海興的水性在遠近的漁村數(shù)一數(shù)二,海,是他的一片天空,他可以躺,他可以臥,他可以雙手托舉著一件衣服,雙腳踩水游到三里以外的一個小島上,而衣服上則沾不到一滴水。
    每次出海,海興娘總要對他和爹說:“不管能不能打著貨,一定要早點回來。”
    船回來時,招弟兒也總會抽空問他:“明天還出海嗎?”
    海興看著招弟兒關切的眼睛,心里感到暖暖的,他輕輕地攬過招弟兒:“放心吧。”
    愛的語言最簡單也最復雜,但只有相愛的人能夠讀懂。
    一聲聲熱切的呼喚遠遠傳來:“回來,一定要早點回來!海興,你要回來,你要回來,回來回來……”這聲音是娘的,是招弟兒的,是所有親人的。一聲接著一聲,一聲緊似一聲,一下子切斷了他的思緒。
    海興用力坐起來,對二毛說:“哎,我說二毛,別哭了!
    二毛不回應,仍然在哭。
    “哭,哭,哭有個雞巴毛用,”海興罵了句粗話,“咱倆趕緊想個法子,得出去啊!
    “這還怎么出去啊,海興哥,咱們肯定出不去了……”二毛的聲音仍然帶著哭腔。
    “誰說出不去,嗯?”海興咬了咬牙,兇巴巴地說,“就是死,也要死在外面!
    二毛止住哭聲:“海興哥,咱倆就在這里干等吧,你爹和老六叔他們要是沒事,很快就能來救咱倆!
    “能沒事嗎?”海興長長嘆了口氣,停了好一會兒,才哽咽著說,“看這架式,我爹他們,恐怕,恐怕都不在了呀……”
    二毛咳了幾聲,又“嗚嗚”哭了起來。
    海興擦了幾下眼睛,勸二毛:“先別想我爹他們了,不管他們在不在,眼下這種情況,也只能靠咱倆自己想法出去了!
    “不,我不出去!倍念^搖得象撥浪鼓,“我就在這里等,萬一有船來救咱們呢?”
    二毛的話,把海興惹火了,他沒好氣地對二毛說:“你他媽是真彪啊,咱倆就這么在艙里呆著,就是有船來了,看到的也是一個空船殼子,誰知道這里面有人,啊?”
    “可是,那,那又能有什么辦法?反正出去也是等死!倍穆曇舻土讼聛怼
    “說你啥好呢,你可真是狗屁不懂!焙Ed罵起了二毛,“咱倆就這樣呆著,氧氣耗沒了就會被憋死,要是海水再把艙里灌滿了,那就一點活路都沒了。所以咱倆必須得想法出去,出去也許還能活下來,在里面就是干等死!
    一想到外面是汪洋一片,自己的水性又一般,二毛是真害怕。再說,就是想出去也得能出去啊,說不定還沒等鉆出艙,就被憋死、嗆死了呢。
    二毛不吭聲,他也不是啥也不懂。
    海興很著急:“二毛,你倒是說話呀,總悶著是啥意思?”
    “海興哥,你能保證出去嗎?要是死在半道上,還不如這樣呆著好!倍f得很平靜。
    海興沉默了,是啊,二毛的話不是沒有道理。
    海興家的這條船全長三丈六,形如梭子,寬一丈有余,高約四尺。在正常情況下,他一個猛子可以扎出十丈開外,鉆出這條船是沒有一點問題的?墒,今天自己還能保證扎出去那么遠嗎?
    海興知道,出去的機會只有一次,一個猛子扎出去就算是出去了,扎不出去,頭就會頂在船上撞死、嗆死或者在水里活活憋死。為了確保成功,這個猛子的速度一定要快,力量也要大,可一旦中途碰上什么東西,就有被劃傷暈過去的可能,那樣也會被淹死。
    海興推算,出艙最短的距離應該是橫向往外沖,這個距離成功的可能性最大。但左右舷各有一個大樁子,在水中很難找準這兩個樁子的方向,搞不好就會撞在樁子上,那樣也就玩完了。
    海興的心有些哆嗦起來,同這兩個樁子相比,更可怕的是甲板上的兩塊毛蝦網(wǎng),這兩塊網(wǎng)如果有一個角被掛在船的某個部位上,都會在水中自然張開,人撞上去就會成為網(wǎng)中之魚。此外,那些平時拴在船上的各種繩索,現(xiàn)在肯定都浮吊在水中……
    忽然,海興感到船微微動了一下。
    他暗叫不好,海上一定是開始起浪了。他屏住呼吸,焦急地等待著是否還會來第二下。果然,沒過多久,船又輕輕動了一下。
    海上的浪估計還小,如果一點點大起來,眼前的這種平衡很快就會被打破,那時,海水會源源不斷地涌進艙來……
    海興意識到時間已經(jīng)不多了,必須得馬上采取行動。
    “二毛,快,快點起來!焙Ed大聲喊道,但二毛卻沒有一點反應。
    這個蠢蛋,都什么時候了,還沒事似地磨磨唧唧。海興是真生氣了,他扯著脖子喊:“快起來精神精神,再這樣呆著,咱們就得喂王八了!
    二毛吭哧癟肚爬起來:“海興哥,我是真,真不敢,我怕出不去啊!
    海興瞥了一眼二毛,用商量的口吻說:“你聽我說,咱們床鋪的位置應該在后臺這塊,順著床鋪的方向就是船頭,咱倆要出去,就得在床鋪的中間位置下水,然后你往左邊扎,我往右邊扎。開始時一定要鉚足勁往深了扎,扎到一丈五六時,再橫過來調(diào)頭往前游,這樣一下子就能沖出去了。記住啊,可千萬別一個猛子扎到底,那樣等于沒走道兒,冒上來就會頂在船壁上撞死。另外,可別調(diào)錯了方向,要是調(diào)到船頭,冒出來也肯定會頂在船上,那樣也活不了。要是撞在繩套或網(wǎng)套上,也不要慌,一慌就容易被纏住,撕巴不開也就完蛋了。一定要把氣憋住,用手慢慢地扒拉。下水前,咱們都得吸上一大口氣,挺上一分鐘就夠用,一咬牙,一跺腳,壯起膽子咱哥倆就闖出去了!
    海興說得頭頭是道,二毛卻偏不買賬:“往下扎猛子倒是簡單,可扎到哪兒算一丈五六啊?完后還得調(diào)頭找方向,那時誰知道哪邊是船頭啊?再說了,一口氣還得憋上一分鐘,平時我都做不到,這時就更夠嗆了!
    “狗屌不是的玩藝,你怎么這么完蛋。”海興來氣了,“那你就在這里等死吧。”
    “這也不能叫等死,反正能多活一陣兒,興許還有人來救,要是扎不好就必死沒跑了!倍е嵛幔蹨I又流了下來。
    “還他媽大老爺們呢,少雞巴啰嗦了,趕緊準備跟我一塊走!焙Ed怕打破船的平衡,沒敢過去拉二毛。
    二毛哭哭泣泣地哀求海興:“海興哥,我的水性你又不是不清楚,我心里是一點底都沒有啊。你先走吧,我是咋整都出不去了。”
    二毛的水性雖然不如自己,但主要還是沒膽量,可即便有膽量,扎進水里,也還得靠他自己,難道自己就有把握扎出去嗎?
    海興有些為難了,扔下二毛,他基本上就活不了了。可不扔下他,兩個人恐怕都得死。
    “海興哥,別管我了,你先出去吧,你出去了,說不定我還能有救呢!倍脑掚m然帶著顫音,卻充滿了希望。
    看來,只能這樣了。海興想,時間不等人,早點出去就可能早看到船,也好早一點救二毛。而船艙里少一個出氣的,二毛還可以多堅持一陣。
    海興看著二毛,說:“那好吧,二毛,我就先往外沖了,你在里面可一定要堅持住啊。我要真沖出去了,馬上就爬上船頂,拍三下船告訴你,你聽到了,也拍三下回應我。我出去后,一定會想辦法救你,你可一定要堅持住啊……”
    海興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。二毛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好伙伴、好朋友,這次分手,說不定就是生離死別,更何況,自己尚且性命難保,怎么就能擔保救得了二毛呢?
    二毛用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,對海興說:“海興哥,你要是活著回去了,我要是那啥……我爹死得早,我媽太苦了。你一定要告訴我媽,讓她別惦記我,就說,就說,我走了,她老人家的大恩,我來世再報!
    “閉嘴,胡咧咧些什么!焙Ed的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,“為了咱倆的媽,也得想法活下去,咱倆的爹都沒了,咱倆要再出了事,她們可咋活!”
    二毛沒接茬,顧自說著:“海興哥,我死后,讓我媽把我埋在東山上,往北,能看見家;往南,能看見!阋菦]事,也要去看看我,給我講講海里的事,講講你和招弟兒的事!
    海興哭著一一應承。
    二毛停了一下,又說:“對了,海興哥,還有一件事你可別當外人說,你抽空告訴小芹,就說我臨死的時候想見她……”
    海興的心里一陣難過,他知道二毛已經(jīng)偷偷喜歡上了臨村的女孩小芹,而小芹卻一點也不知道,但他還是答應下來。
    “海興哥,還有,還有,”二毛吞吞吐吐地說,“你說我連女孩的嘴都沒親過,我算不算是男人呢?”
    海興被嗆住了,他不知怎樣回答二毛。
    前天晚上,要不是招弟兒硬別著,他就把招弟兒的褲帶解開了,招弟兒說:“海興哥,我早晚都是你的人,再等等,定了婚我一準給你,我可不想讓別人嚼舌頭啊……”
    那時,如果真要了招弟兒,自己就是男人了么?看現(xiàn)在的情況,或許會把她的一生都坑了。
    海興的臉有些紅了,他對二毛說:“咱們成天在海上漂,在浪里闖,咱們不是男人,誰還能是男人啊?不管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,像咱們這樣的爺們,有得是好女孩子追!
    “海興哥,要是有下輩子,我還和你在一起。”二毛笑了笑,便偎在黑暗里,低聲抽泣起來。
    “二毛,你可一定要挺住,我先走了!”海興不再猶豫,他狠狠心,脫得一絲不掛,吸口氣,選準方向,一個猛子扎了下去。
    海興第一個動作的方向是垂直向下,他認為這個角度最直碼可以保證一開始不會撞上什么東西,向下的深度足有一丈五六,這個深度是他自己推算的安全深度。淺了他怕下一個動作會碰上東西,而太深,則什么也看不見,很容易就會搞錯方向。
    估計深度差不多的時候,海興睜開眼睛,看見一塊蝦網(wǎng)沾掛在桅桿的根部,和許多繩索糾纏在一起,隨著水里的潛流,半浮半垂著在船尾甩來甩去,而他下潛的深度,幾乎就和這些半懸物平齊。
    海興暗說:好險!如果不是垂直向下,就正好一頭鉆了進去。
    按海興預想的下一個動作,應該是調(diào)整方向,向船的左右舷兩端任意一面沖出去。但他在一瞬間改變了主意,因為光線不好,他在現(xiàn)在的水準線上,不敢斷定這兩個方向有沒有下垂更深的東西,萬一有,他就百分之百要失敗了。所以,他又繼續(xù)向下扎了一丈多深,然后將身子一歪,斜著向另一個方向沖去。
    雖然后背、屁股、腿肚子不知被什么東西狠狠刮了一溜,疼得差點暈過去,但他還是沖出了水面。
    天色已經(jīng)是黃昏了。
    成功的喜悅只持續(xù)了幾秒鐘,海興便又陷入了絕望中,這個時間,出海的船只基本都在回家途中,不可能再有船只經(jīng)過這里了。
    他的思維停頓了一會兒,突然想到憋在艙里的二毛,便下意識地游向船尾,費了好大的力氣,才一點一點爬上船頂,對著后艙部位重重拍了三下。
    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    里面立刻回了三下。
    海興松了口氣。
    這時,他才感到冷得厲害,渾身直打哆嗦。盡管已近夏季,可他畢竟在水里泡了半天,身上又是一絲不掛。
    冷也只能硬挺著了。
    海興咬著牙,雙手抱肩,站在船頂,向四處張望。
    海面很靜,浪也不大,就要落入海中的夕陽,透過一兩朵云絮,把一縷縷斑駁的霞光鋪在海面上。
    不管收獲多少,黃昏歸來都是打漁人最幸福的時刻。爹的嘴上總會叼著煙袋鍋,一邊掌舵,一邊聽看絞的老六叔講三國。海興和二毛對三國沒興趣,仰靠在甲板上,有一搭無一搭地互相拿丈母娘開心。亞暉哥偶爾會插上一句:“還丈母娘呢,怕是毛都沒長齊吧……”
    海鴨子白壓壓落在船頭上,肆無忌憚地看著滿船的海物交頭接耳。
    這樣的場景,只能在記憶中去找尋了。
    爹說,海興出生前,這海灣可真是富得流油啊,大黃花、小黃花、白眼梭魚、紅眼梭魚、鱸子、鲅魚、刀魚、梭子蟹、蝦爬子有得是,白蚶子、毛蚶子堆成山,一鐵鍬只賣幾分錢,基本都變成了飼料……那時,海灣里還有好多漁汛,油扣魚、青皮魚、小白魚、海蜇、對蝦……一年到頭,除了冬天,基本閑不了多少時間,那錢也掙海了。這條船,也是當年你姥爺合股撈海蜇時掙錢排下的……可現(xiàn)在,你再瞅瞅,這海都窮成什么樣子了,海里的船比海物都多了。唯一的漁汛就剩下海蜇了,由于海水污染,也是貓一年狗一年的。野生對蝦已很難捕到,早就成了稀罕物,就連當年沒人愿吃的鬼頭蟹現(xiàn)在都成了寶貝……爹喋喋不休,他說養(yǎng)船越來越不掙錢了,可不養(yǎng)船,他們這些和海打了半輩子交道的人又能干些啥呢……
    海興的眼睛快酸了,也沒能望到一只船影兒。天漸漸地黑了下來,他感到又冷又餓,索性一屁股坐在船上。
    海興和二毛是倒完網(wǎng)干完活下艙睡覺的,那時候有的船已陸續(xù)起錨往家趕了,這條船應該是在最后走的,要不然一定會被后面的船發(fā)現(xiàn),或者,附近的船也都出了事。
    想到這里,海興搖搖頭,這條船一定在最后了,風平浪靜中突然來了一陣風,這風肯定是又急又大,立刻就把船吹翻了,爹和老六叔他們連一個無線信號都沒來得及發(fā)出去。走在前面的船不知道后面的船出事,到家里一段時間后才能察覺。如果真是那樣,情況就壞透了,只有等到明天早上,才會有船陸陸續(xù)續(xù)來到網(wǎng)地。而這條船,現(xiàn)在也不知漂到了什么地方,要是遠離了網(wǎng)地,基本是不會有船經(jīng)過的。
    爹,老六叔,亞暉哥,他們都沒了,真的都沒了!當最初的猜想終于得到證實,海興的心如刀絞般難受,他呆坐在船上,腦子里一片空白……
    遠處有一個小小的黑點,接著就一點一點大了起來。
    海興驚喜地站起來,他雙臂高舉,拚命擺動,嘴里大喊:“快過來呀,過來呀,救命啊……”
    幾分鐘后,他就失望了,那個船影還沒等全露出來,就調(diào)轉(zhuǎn)方向,向海平線平移了。
    這樣的情況重復了幾次,海興已經(jīng)口干舌燥,精疲力竭了。
    天徹底黑了,海興明白,現(xiàn)在就是幾十米外有船,也難看清這條扣在海里的破船了。
    他在后艙處又拍了三下,里面又“咚、咚、咚”回了三下,這聲音使海興多了一絲安慰。
    他順著船的后尾緩緩下到水中,雙手抓住船上的一根繩纜,仰臥在水里。
    好熱乎的水啊。海興覺得就象躺在軟被之上,一種舒適的幸福感涌上心頭,他微閉著雙眼,幾乎在水里睡著了。
  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,海興聽到了一陣若隱若現(xiàn)蚊子般的“嗡嗡”聲,他睜開眼睛,發(fā)現(xiàn)左邊的海面上出現(xiàn)了幾處火光,接著右面、后面同時出現(xiàn)了火光,這些火光來回游動,象是在尋找什么東西。
    海興又驚又喜,立刻精神起來。他知道,這些船是來救人的。盡管那火光離他至少有十幾里開外,可他還是慢慢爬上了船頂。
    他在后艙處重重拍了三下,等了好一會兒,里面又“咚、咚、咚”地回了三下。
    “哎,快來呀!在這哪,我們在這哪……”海興揮動雙手,拚命地喊叫著,這聲音掠過海面,傳得好遠好遠。
    火光越來越近了。
    看見海興,最先靠近的那條船上的人們一陣歡叫,有個人站到駕駛室頂,拿著燈籠在空中一遍又一遍地劃著圈兒,接著便有好多火光朝這里緩緩地游了過來。
    兩條船同時靠過來,六根搭桿準確地扎在海興翻扣的船上,一邊推,一邊鉤,慢慢地靠在了一起。
    “站穩(wěn)了,站穩(wěn)了!焙Ed聽出了這是本村吉友哥的聲音。
    “快,把繩子接住!本o跟著,一根纜繩扔了過來。
    海興剛被吉友哥等人拽上船,便“嗚嗚”大哭起來,語無倫次地喊道:“快去救二毛,二毛還在后艙里扣著呢。二毛還活著,二毛還活著,他在后艙,在后艙,還活著……”
    太陽出來的時候,船到家了。
    海興披著一個破棉襖,被吉友哥背下船。
    海興媽跌跌撞撞跑上來,一把抱住兒子,招弟兒的眼睛哭得象個爛桃,她脫掉海興身上的衣服,把帶來的干爽衣服一件一件給海興穿好。
    招弟兒給海興穿衣服時,人們發(fā)現(xiàn),海興的身后,從頭到腳都被深深地刮掉了一層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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