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度總結這件事,哪怕是私下進行,都一度令武旭業(yè)忐忑。畢竟,里爾克曾在信里教誨:“對于自己不要過甚地觀察。不要從發(fā)生在你身上的事物中求得迅速的結論,讓它們單純地自生自長! 相隔一個世紀,武旭業(yè)只好說服自己,這樣的苛求也許早已不合時宜。信,先是變得簡短,繼而細微。不必動筆,想傳遞的信息哪怕隔著千山萬水都可瞬間傳遞。碎片化成了時代基調,除了立志寫詩的青年人(如果還有的話),每個人都迫不及待記錄大小遭遇,過度觀察自己。濾鏡附著記憶,難以生長得單純,生活不再是連貫的段落,而是跳躍的moment。 況且,他告誡的是青年詩人,而武旭業(yè),不巧是一名新聞雜志青年編輯。當年承載了他二十來歲時多篇作品的報刊,如今已形同古董。幸存者杵著拐棍,在電子信息道路上蹣跚前行。 如果里爾克目睹這一切,估計也會像李碧華一樣大罵“方便,是一種姑息”。創(chuàng)作須產(chǎn)生于必要,面對網(wǎng)絡的不假思索、各式平臺的百花齊放,他怎么受得了。 剛做編輯時,武旭業(yè)也對此感到失落,常常為受版面限制而需要刪字的好文章惋惜,慢慢發(fā)現(xiàn),也許紙張本身就是一種提醒,提醒滿足欲望會淪為欲望,提醒有取有舍是好事情。 選擇困難癥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緩解,每當對選題猶豫不決,武旭業(yè)都會想起diana vreeland,一度引領美國版《vogue》和《harper's bazaar》的風云主編,擁有駭人的判斷力,以她為主角拍攝的紀錄片名為《the eye has to travel》,聽上去十分有意境,強調的也無非是不要止于眼前的茍且。 從事紙媒工作后,武旭業(yè)常常收獲不可思議的神情。打卡、kpi、公共假期……武旭業(yè)對這些感到陌生,朋友們也對這樣的武旭業(yè)感到陌生,仿佛武旭業(yè)活在別的次元,每天只需和錯別字與空洞的敘述做斗爭。 “還有人看雜志嗎?” 武旭業(yè)從小因為缺乏毅力而欣賞執(zhí)著的人,兒時讀物印象最深是愚公移山和夸父逐日,不料有一天,也能成為旁人眼中的愚公和夸父。 他倆的迷人之處在于,不在意一朝一夕,目標遙遠而清晰。能戰(zhàn)勝時間的人不多,連路邊炒粉檔揮舞鍋鏟的小哥,t恤上都寫著“l(fā)ive for today”,多數(shù)人只是把短見當灑脫。 2016年下半年,武旭業(yè)25歲,開始接手商業(yè)、政治、軍事等厚重的版塊,時常因自己的淺薄感到困惑,該抓住機會還是量力而為?得到答案前只好認認真真地按部就班,同時也心存感激,如果不是這樣的安排,可能沒有力量勉強自己去了解、認識、感受那些商業(yè)大佬的浮沉、遙遠的政權斗爭、長遠的軍事部署。不同領域的作者構建不同的國度,武旭業(yè)坐在辦公室,眼睛在旅行。 同樣的年紀,村上春樹還沒開始寫作;蒂姆·伯頓剛拍完《文森特》,迪斯尼公司的高層認為這部作品恐怖、陰暗、不適宜兒童觀看而將之封殺。 困惑的時刻,總是想起一些時間觀壯闊的人。他們從不聚焦當下,不為時間所騙。有的已足夠蒼老,老到可以站在高遠的位置總結人生;有的正值壯年,早早為自己埋下伏筆,享受著厚積薄發(fā)的命運;有的雖然年幼,也懂得目光長遠,世事變遷。 比如3月份采訪的馬戲團小丑,他從烏克蘭來到珠海,夸張的喜慶妝容下趴著深深的皺紋,他問武旭業(yè)有沒有看過《返老還童》,他說自己就像bradpitt,出生時長了張老人的臉,老的時候卻像嬰兒。 比如最近一次出游中,朋友的三歲女兒考眾人,“一顆牙齒是什么動物?” 無人猜對。 “是老鼠!因為它偷吃了太多糖,牙齒都快掉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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