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迷夜汕尾

南方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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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 "什么？""耶和華山，耶穌的耶，和平的和，中華民族的華，山水的山。”
        我也是走南闖北的人，到過的名山多了，竟未聽說過這么個去處。對面的這位朋友微瞇眼睛，正在養(yǎng)神。我有一種人通常難免的好奇心，自然想知道去過的那許多名勝之外還有什么遺漏。也有一種好奇心，不能容忍還有什么去處竟一無所聞。我于是向他打聽這耶和華山在哪里。
        "在尤水的源頭，"他睜開了眼睛。
        這尤水在何處我也不知道，又不好再問。我只點了點頭，這點頭也可以有兩種解釋：好的，謝謝，或是，噢，這地方，知道。這可以滿足我的好勝心，卻滿足不了我的好奇。隔了一會，我才又問怎么個走法，從哪里能進(jìn)山上。
        "可以坐車先到烏伊那個小鎮(zhèn)，再沿尤水坐小船逆水而上。"
        "那里有什么？看山水？有寺廟？還是有什么古跡？"我問得似乎漫不經(jīng)心。
        "那里一切都是原生態(tài)的。"
        "有原始森林？"
        "當(dāng)然，不只是原始森林。"
       "還有野人？"我調(diào)笑道。
        他笑了，并不帶挪輸，也不像自嘲，倒更刺激了我，我必須弄明白你對面的這位朋友是哪路人物。
        "你是研究生態(tài)的？生物學(xué)家？古人類學(xué)家？考古學(xué)家？"
        他一一搖頭，只是說："我對活人更有興趣、"
        "那么你是搞民俗調(diào)查？社會學(xué)家？民族學(xué)家？人種學(xué)家？要不是記者？冒險家？"
        "都是業(yè)余的。"
        我們都笑了。
        "都是玩主！
        我們笑得就更加開心。他于是點起一支煙，便打開了話匣子，講起有關(guān)耶和華山的種種神奇。隨后，又應(yīng)你的要求，拆開空香煙盒子，畫了個圖，去耶和華山的路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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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 北方，這季節(jié)，已經(jīng)是深秋。這里，暑熱卻并未退盡。太陽在落山之前，依然很有熱力，照在身上，脊背也有些冒汗。我走出車站，環(huán)顧了一下，對面只有一家小客棧，那是種老式的帶一層樓的木板鋪面，在樓上走動樓板格吱直響，更要命的是那烏黑油亮的枕席。再說，洗澡也只能等到天黑，在那窄小潮濕的天井里，拉開褲襠，用臉盆往身上倒水。那是農(nóng)村里出來跑買賣做手藝的落腳的地方。
       離天黑還早，完全可以找個干凈的旅店。我背著旅行袋，在街上晃蕩，順便逛逛這座小縣城，也還想找到一點提示，一塊招牌，一張廣告招牌，那怕是一個名字，也就是說只要能見到耶和華山這這四個字，便說明我沒有弄錯，這番長途跋涉，并沒有上當(dāng)。我到處張望，竟然找不到一點跡象。
        我一同下車的，也沒有一個像我這樣的旅游者。當(dāng)然，我不是那種游客，只說的是我這一身裝束。我穿的一雙輕便結(jié)實專用于登山的旅游鞋，肩上掛的是帶背帶的旅行包，這街上往來的也沒有我這種打扮的。這里自然不是新婚夫婦和退休養(yǎng)老的通常去的旅游勝地。那種地方一切都旅游化了，到處都停的旅游專車，到處都有導(dǎo)游圖可賣，所有的小店鋪里都擺滿了印有字樣的旅游帽、旅游汗衫、旅游背心、旅游手帕，連接待外國人專收外匯券的賓館和只憑介紹信接待內(nèi)賓的招待所和療養(yǎng)院，更別說那些相爭拉客的私人小客店，都以這塊寶地的名字為標(biāo)榜。
        我不是到那種地方去湊那分熱鬧，在人看人、人挨著人、人擠人的山陽道上，再拋些瓜果皮、汽水瓶子、罐頭盒子、面包紙和香煙屁股。這里想必早晚也逃不脫這種盛況。我總算乘那些鮮艷奪目的亭臺樓閣尚未修建，趕在記者的照相機和名人題字之前，不免暗自慶幸，同時，又有些疑惑。這街上竟無一點招徠游客的跡象，會不會以訛傳訛？我只憑揣在上衣口袋里的香煙盒子上畫的那么個路線，在火車上偶然碰到那么個玩主，更何況他也是道聽途說，我還無法證實是不是信口開河。沒有見到一則確鑿的游記，連最新出版的旅游大全也沒有收進(jìn)這樣的條目。翻閱分省地圖冊的時候，并不難找到。我也還應(yīng)該知道，那浩瀚的史書典籍中，從遠(yuǎn)古巫卜的《山海經(jīng)》到古老的地理志《水經(jīng)注》，這耶和華山并不是真沒有出處。
       我回到車站，進(jìn)了候車室，這小山城最繁忙的地方，這時候已經(jīng)空空蕩蕩。售票處和小件寄存的窗口都被背后的木板堵個嚴(yán)實，我再敲打也紋絲不動。無處可以問訊，我只好仰頭去數(shù)售票窗口上方一行行的站名：張村、沙鋪、水泥廠、老窯、金馬、大年、漲水、龍灣、桃花塢……越來越加美好，可都不是我要找的地方。別看這小小的縣城，線路和班次可真不少。有一天多至五、六趟班車的，可去水泥廠絕非旅游的路線。最少的則只有一趟班車，想必是最偏僻的去處。而烏伊居然出現(xiàn)在這路線的終點，毫不顯眼，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地名，沒有絲毫靈氣�？晌揖拖駨囊粓F(tuán)無望解開的亂麻中居然找到了個線頭，不說高興得要死，也總算吃了顆定心丸。我必須在明早開車前一個小時先買好票。經(jīng)驗告訴我，這種一天只有一趟的山區(qū)班車，上車就如同打架一樣，我要不準(zhǔn)備拼命的話，就得趕早站隊。
        此刻，你我有的是時間，只不過肩上的旅行袋稍嫌累贅。我信步走著，裝滿木材的卡車連連掀著高音喇叭，從我身邊駛過。我進(jìn)而注意到穿縣城而過的狹窄的公路上，往來的車輛，帶掛斗的和不帶掛斗的，都一律掀起刺耳的高音喇叭，而客車上的售票員，還把手伸出窗口，使勁拍打車幫子上的鐵皮，更為熱鬧。也只有這樣，行人才能讓道。
        兩旁貼街的老房子一律是木板的鋪面，樓下做的生意，樓上曬著衣服，從小兒的尿布到女人的乳罩，補了襠的短褲到印花的床單，像萬國的旗幟，在車輛的喧鬧聲和揚起的灰塵中招展。路旁水泥電線桿子上，齊目高的地方，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廣告。有一張治療狐臭的特別引起你的興趣，并不是因為你有狐臭，而是那廣告的文字來的花梢，在狐臭之后還打了個括號：狐臭（又名仙人臭）是一種討厭的疾病，其味難聞，令人欲吐。為此影響朋友交往耽誤婚姻大事的不乏其人。青年男女還屢屢遭到從業(yè)參軍的限制，無限痛苦，不勝煩惱�，F(xiàn)我處采用新式綜合療法，能立即完全徹底干凈根除臭味，療效高達(dá)97.5％。為您生活愉快，未來幸福，歡迎前來治療……之后，我到了一座石橋上，沒有狐臭。
        清風(fēng)徐來，涼爽而適意，石橋架在寬闊的河面上，橋上雖然是柏油路面，兩邊斑駁的石柱子上刻的猴子還依稀可辨，肯定很有一番年代了。我倚著水泥加固了的石檻桿，俯視由石橋連接的這座縣城，兩岸都是黑色的瓦頂，鱗次櫛比，讓人總也看不盡望不透。兩山之間，一條展開的河谷，金黃的稻田上方鑲的綠色的竹林。河水藍(lán)澄澄的，悠悠緩緩，在河床的沙灘間流淌，到了分水的青麻石橋基下，變得墨綠而幽深，一過橋拱，便攪起一片嘩嘩的水聲，湍急的漩渦上飄出白色的泡沫。石條砌的河堤總有上十米高，留著一道道水漬，最新的一層灰黃的印子當(dāng)是剛過的夏天洪水留下的痕跡。這就是尤水？它的源頭則來之耶和華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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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 太陽就要落下去了，橙紅的團(tuán)團(tuán)如蓋，通體光明卻不刺眼。我眺望兩旁山谷收攏的地方，層巒疊蟑之處，如煙如霧，那虛幻的景象又黑悠悠得真真切切，將那輪通明的像在旋轉(zhuǎn)的太陽，從下端邊緣一點一點吞食。落日就越加殷紅，越加柔和，并且將金爍爍的倒影投射到一灣河水里，幽藍(lán)的水色同閃爍的日光便連接一起，一氣波動跳躍。坐入山谷的那赤紅的一輪越發(fā)安祥，端莊中又帶點嫵媚，還有聲響。我就聽見了一種聲音，難以捉摸，卻又分明從心底響起，彌漫開來，竟跳動了一下，像踮起腳尖，顛了一下，便落進(jìn)黝黑的山影里去了，將霞光灑滿了天空。
        晚風(fēng)從你耳邊響了起來，也還有駛過的汽車，照樣不斷掀出刺耳的喇叭聲。我過了橋，發(fā)現(xiàn)橋頭有塊新鑲嵌的石板，用紅漆描在筆劃的刻道里：永寧橋，始建于宋開元三年，一九六二年重修，一九八三年立。這該是開始旅游業(yè)的信號。
          橋頭擺著兩趟小吃攤子。我在左邊吃一碗豆腐腦，那種細(xì)嫩可口作料齊全走街串巷到處叫賣一度絕跡如今又父業(yè)子傳的豆腐腦，在右邊又吃了兩個從爐膛里現(xiàn)夾出來熱呼呼香噴噴的芝麻蔥油燒餅，還又在，在哪一邊已經(jīng)弄不清楚了，吃了一顆顆比珍珠大不了許多甜滋滋的酒釀元宵。
        當(dāng)然不像游西湖的馬二先生那樣迂腐，卻也有不壞的胃口。品嘗祖先的這些吃食，聽吃主和小販們搭訕，他們大都是本地的熟人，我也想用這溫款的鄉(xiāng)音同他們套點近乎，也想同他們?nèi)诔梢黄�。我長久生活在城市里，需要有種故鄉(xiāng)的感覺，我希望有個故鄉(xiāng)，給點寄托，好回到孩提時代，撿回漫失了的記憶。
        我終于在橋這邊還鋪著青石板的老街上找到一家旅店，樓板都拖洗過了，還算干凈。要了個小單間，里面放了張鋪板，鋪了一張竹席子。一床灰棉線毯子，不知是洗不干凈還就是它本色，壓在竹席子底下，扔開了油膩的枕頭，好在天熱，你不必鋪蓋。此刻需要的是擱下變得沉重的旅行袋，洗一洗滿身的塵土和汗味，赤膊在鋪上仰面躺下，叉開兩腳。
        我隔壁在吆三喝四，有人玩牌，摸牌和甩牌都聽得一清二楚。只一板之隔，從捅破了的糊墻紙縫里，可以看見虛虛晃晃幾個赤膊的漢子。也并不疲倦得就能入睡，敲了敲板壁，隔壁卻哄了起來。他們哄的并不是我，是他們自己，有贏家和輸家，總是輸?shù)脑谫噹�。他們在旅館里公然聚賭，房里板壁上就貼著縣公安局的通告，明令禁止一是賭博，二是賣淫。我倒想看看法令在這里究竟起不起效應(yīng)。穿上衣服，到走廊上，敲了敲半掩的房門。敲與不敲都一個樣，里面照樣哈喝，并沒有人答理。我干脆推門進(jìn)去，圍坐在當(dāng)中的一塊鋪板上的四條漢子都轉(zhuǎn)身望我，吃驚的并不是他們，恰恰是我自己。四個人四張怪相，臉上都貼的紙條，有橫貼在眉頭上的，也有貼在嘴唇鼻子和面頰上的，看上去又可惡又可笑�？伤麄儧]有笑，只望著我，是我，打擾了他們，顯然有些惱怒。
        "噢，你們在玩牌呢，"我只好表示歉意。
        他們便繼續(xù)甩著牌。這是一種長長的紙牌，印著像麻將一樣的紅黑點子，還有天門和地牢。輸?shù)挠哨A家來罰，撕一角報紙貼在對方指定的部位。這純粹是一種惡作劇，一種發(fā)泄，抑或是輸贏結(jié)帳時的記號，賭家約定，外人無從知曉。
        我退了出來，回到房里，重新躺下，望著天花板上電燈泡四周密密麻麻的斑點，竟是無以計數(shù)的蚊子，就等電燈一滅好來吸血，趕緊放下蚊帳，網(wǎng)羅在窄小的圓錘形的空間里，頂上有一個竹蔑做的蚊帳圈。好久沒有睡在這樣的帳頂下了，也早過了望著帳項可以睜眼暇想或是做夢的年紀(jì)，今天不知道明天會有什么沖動，該見識的都一一領(lǐng)教了，我還要找尋什么？人到中年，該安安穩(wěn)穩(wěn)過日子，混上一個不忙的差事，有個不高不低的職位，做妻子的丈夫，孩子的父親，安一個舒適的小窩，銀行里存上一筆款子，月月積累，除去養(yǎng)老，再留點遺產(chǎn)？。。。

汕尾人馬

南方雪

汕尾人馬 發(fā)表于 2014-10-25 17:47

南方雪

謝謝網(wǎng)友們

南方雪

謝謝周老板

南方雪

祝福汕尾市！

南方雪

再次謝謝河柳子版主。。再見了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