飯，原來可以這樣吃

爽爽

　　民以食為天，一句老話里蘊含了多少滋味。從“一粥一飯，當思來之不易”、“誰知盤中餐，粒粒皆辛苦”的蒙學必誦，到“食不言寢不語”的圣人教誨，吃飯從來都不是小事，可以吃出一簞食、一瓢飲的自得其樂，也可以吃出一人向隅、舉座不歡的體恤關(guān)照。奈何現(xiàn)世匆忙，在吃飯這件事上雖然花樣疊出、勞神費力，卻又難免些心不在焉、食不甘味。
　　其實，在我們周圍有這樣一些人，無論人數(shù)多寡，一人獨自或是三五人同坐，抑或幾十人共處，甚至百千人眾聚集一堂，吃飯時都是靜默無聲，端莊持重。這里不會有觥籌交錯、寒暄客套，也不需要笑話段子活躍氣氛。在這里，餐具擺放皆有位置，添湯加菜均有手勢，端碗用筷可見規(guī)律，舉手投足自成儀態(tài)。這兒的飯食非常簡單，一碗淡飯、一缽素菜、一瓢清湯，不會有人剩飯倒菜，取用適度，知量知足。飯后很多碗筷干凈得像沒有用過一樣，因為這些碗筷已經(jīng)被小塊饅頭認真揩過，或是被開水精心涮過，小塊饅頭和刷碗水也自然落肚為食。這兒的餐巾紙不會被隨用隨扔，多是一餐過后疊得方正放入兜中留待再用。在這里，吃飯就是吃飯，每個人全神貫注地吃每一口飯，專心致志于身口意的統(tǒng)一。止語端坐、正念受食、威儀寂靜。
　　這是“過堂”，佛門里的吃飯。佛家視飯食為很重要的修行，故釋制持齋。因為風土民情，佛教來中國后，由托缽乞食改為共炊共煮，“二時臨齋儀”的用齋過堂儀軌，與嚴格的素食一并構(gòu)成了漢傳佛教的飲食思想和修持禮儀，叢林也因此每日行持二時過堂、食存五觀的飲食規(guī)范。“食存五觀”是指佛弟子在飯食中須心存五觀：一是計功多少，量彼來處，即一米百工，思量飲食來之不易。二是忖己德行，全缺應(yīng)供，即以受食思維自己德行有無缺欠，三寶事業(yè)做到幾多。三是防心離過，貪等為宗，即防止產(chǎn)生分別，貪食美味的念頭。四是正事良藥，為療形枯，即視飯食只作為療饑的良藥。五是為成道業(yè)，故受此食，即為修道業(yè)而受此食。通過食存五觀，產(chǎn)生感恩心、慈悲心、平等心、正覺心和責任心。因此，佛寺里的食堂、飯廳被稱作“五觀堂”，或“齋堂”、“香積廚”�！岸�時過堂”則是指佛門主張過午不食，早飯、中飯兩次過堂。在出家人的五堂功課中，早飯、午飯占據(jù)其中兩堂。由于中土農(nóng)禪并重，晚飯可根據(jù)個人需要選擇與否，旨在療饑治餓，故稱晚飯為“藥石”，藥石多吃粥，也稱“晚粥”。叢林中吃飯，向來都是七八分飽，少食氣力衰，難成道業(yè)，多食易昏沉，不利禪修；同時，留出二三分讓于他人，感恩惜福。
　　靜素的齋堂所承載的修行、慈善、教育和文化，從五觀堂的楹聯(lián)里也透露出些微，諸如“一粒米檀信口中分出，半瓢水行人肩上挑來”，“一粒米中藏世界，半邊鍋里煮乾坤”，“三餐常念農(nóng)夫苦，一飯難忘佛祖恩”，“三匙有節(jié)，五觀無違”，“五葉花光叢法寶，十方飯顆惜珍珠”，“古寺尚存寒灶石，云廚猶有漏沙鍋”，等等，字字勸勉，句句警醒，都是在砥礪釋子隨時隨處都攝六根，不忘初衷，用功辦道。這就是佛門的“吃飯教育”。
　　同樣的一餐飯，可以快意恣肆一飽口腹之欲，也可以恭恭敬敬吃出莊嚴氣象�？梢园丫蒲詺g，交際會友，外聯(lián)公干；也可以滋養(yǎng)色身，長養(yǎng)慧命，慈悲喜舍。宋代程伊川見僧出堂威儀齊整，曾嘆曰：“三代禮樂，盡在是！”這些被稱之為生活在別處的人，將一日三餐吃成鄭重的功課，去百種須索、萬般計較。于是，釋家的齋飯里有惜物、有慈悲、有寂靜，吃得出意趣盎然、法喜充滿，吃得出凜凜風光、朗朗覺照。這就是“吃飯即修行”。不一樣的豐富和飽滿，初次經(jīng)歷不禁感慨：人生虛度數(shù)十載，佛門過堂一驚覺。坐在齋堂的長條凳上，亦歡喜亦慚愧：噢，原來飯可以這樣吃。
來源：學習時報  作者：魏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