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鬢銀白

伊城

那一鬢銀白

    曾經(jīng)，記憶中的奶奶總是頂著一頭干凈利落的黑發(fā)四處忙活，即使發(fā)根稍白，她也會用染發(fā)劑將它染黑。那時，我問她，“為什么奶奶要染發(fā)呢？”她微笑著對我說：“染了頭發(fā)會變黑，奶奶看起來會更年輕?！薄班蓿≡瓉砟棠虗勖??！蔽一腥淮笪?。然而，不知從何時開始，青絲已化作白發(fā)，奶奶的鬢角染上了銀白。也許是爺爺去世的時候，也許是從她臥病在床開始。那一鬢銀白染上了發(fā)梢。

    我的童年是與奶奶一起渡過的，那抹烏黑的亮色，讓我始終覺得奶奶是年輕的，是充滿活力的。即使歲月無情，皺紋已爬上滿了她的臉龐，她的雙手已形容枯槁，但她的身姿依然硬朗，步伐依然矯健，身手依然利落。她會一大早起床，牽著黃牛到山坡上放養(yǎng)。當朝陽蒸干了露珠時，奶奶已將收割好的干草背回了家。

    像所有出生在40年代的人那樣，奶奶質(zhì)樸、勤勞，堅強。她從不奢求什么，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便是她一生的期盼了。奶奶六歲失怙，家里就只有曾祖母與她相依為命，早年的孤苦讓她比同齡人更加懂事。每當曾祖母去地里干活時，她就在家里做家務。記得有一次她做午飯的時候不小心被水蒸氣燙傷了。她怕曾祖母知道了吃不下飯，咬著牙硬是忍下來了。挨到下午才告訴曾祖母，她告訴我，當曾祖母看到她胸前一大片殷紅，眼淚直啪啪就留下來了?？粗棠涛⒓t的眼眶，我仿佛產(chǎn)生了那胸口的灼傷依然還留在她身上的錯覺，好似在她眼前的不是我，而是用手輕撫著她頭發(fā)想要撫平她傷口的曾祖母。那溫柔的觸感仍然留在她的發(fā)間。

    奶奶沒有文化，不識字。她僅憑著她一顆心走下去。她知道爺爺是家里的天，有什么好東西總是收起來藏著留給爺爺。爺爺在地里干活，她總是早早的收拾好家里，來到地里幫忙。她相信國家，參加生產(chǎn)隊，不偷懶、不拖拉，干農(nóng)活、掃大街、撿豬糞、領公分。她相信神佛會保佑人們，她便每天起早貪黑的去打掃神廟，虔誠的許下每一個愿望，愿家人健康、愿家庭和睦、愿生活富足。即便風吹亂了她的發(fā)絲，汗打濕了她的劉海。她也未曾改變過她的初衷，勤勤懇懇的為著她心目中的生活而努力。

    每當我從學校回家，看到母親和嬸嬸們幫奶奶洗頭剪發(fā)，聽著奶奶講述那些陳年過往，細細的叮嚀著大家要和睦相處。我總覺得奶奶的頭發(fā)似乎從未變白過，那頭青絲依舊長在她的發(fā)間。

    時光荏苒，歲月有痕。那如墨的青絲已悄悄地染上一鬢銀白。然而奶奶卻不愿服老，試圖用濃稠的黑色掩蓋歲月的痕跡。一如當年那般為了自己的家人付出。她相信著自己依然還年輕。即便如今那一鬢銀白一染上了她的發(fā)梢，她也未曾停歇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