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一剛過,爆竹聲聲還在催促入席,人們在例行的“新年快樂”問候后,多了句“你什么時候出門?”
“盛宴”還未開始,歡樂似乎剛剛啟幕,我們已在醞釀離開。但隨著近十多年村里的孩子和年輕人不斷外出,年節(jié)的儀式日見簡約,新年走家串戶,相約祭祖、請神等的笑聲和吵鬧聲慢慢退場,歡樂又何曾啟幕?鑼鼓聲日益罕見,年過得越來越安靜。我們這個古老的村子,在經(jīng)歷幾百年的風雨后,終于走到了衰老的邊緣。曾經(jīng)那個差序格局、禮治秩序和“熟人社會”的農(nóng)村,正在步入陌生化解體。
同其他農(nóng)村一樣,傳統(tǒng)也以地為生,靠天吃飯。我的叔叔伯伯們面朝黃土背朝天,一年四季在土地上忙碌,維持簡單的生計。他們在交往上以家族性的事業(yè)社群為基本單位,基本一個大家族聚族而居,以共同的祖堂為中心,共享著同一份對祖先的記憶和同一片用灰瓦蓋就的屋頂。所有的孩子都在同族同宗的大人們的看護下長大,路途偶遇,都可以喚出彼此的姓名以及他們的父母爺輩,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“熟人社會”。但隨著近三十年來年輕人外出務(wù)工,定居各處,“祖業(yè)”被棄,這里已慢慢成為一個半陌生的社會。
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,改革開放的春潮沖刷著嶺南大地,一座座工廠拔地而起,以更高的薪資、更好的生活,撩動這個古老村莊的神經(jīng)。對那時的父輩們來說,那是一個陌生的世界。但總有幾個大膽的年輕人,他們用蛇皮袋裹上三五件舊衣,踏上早春泥濘的馬路,去往珠三角打工。能推薦他們的,只有勇敢與年輕。也許他們一年也沒有一封來信,村里的老人們都以為他們被人“賣了”,弄到哪個偏僻的角落;或者走丟了,遭遇意外。臨近年底的時候,馬路上終于出現(xiàn)他們的身影。背后袋子里的電子玩具和糖果以及衣服里藏得深深的鈔票,代替千言萬語,訴說那個陌生世界的神奇。于是,到了年后,更多的年輕人跟隨他們的腳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