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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標題: 馬育航家事記略----悠悠往事 發(fā)我幽思 [打印本頁]

    作者: 小小小市民    時間: 2012-1-3 15:09
    標題: 馬育航家事記略----悠悠往事 發(fā)我幽思


  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馬育航家事記略----悠悠往事 發(fā)我幽思

    來源:海豐縣地情網(wǎng) 作者:馬思琚 編輯:筱秋

    我的父親馬育航生于1882年,原籍廣東省海豐縣,清末秀才,家境貧困,兄弟三人,父親排行第二。祖父去世時他才十六歲,便開始擔負養(yǎng)家糊口。父親為人忠厚無私,刻苦勤勞,關(guān)心國家大事,有遠大理想,陳炯明是他親密的朋友,我們叫他大伯。母親說他家比我們還要窮,父親有時還得幫他一點。科舉考試時兩人去當“槍手”,替人寫科舉文章,兩人躲在考場的窗外等待屋里考生拋出紙團(題目)來,接到紙團便飛跑去替他們寫文章,借此賺點錢,作為生活的來源之一。
      母親說:“你父親和陳炯明一伙人還辦了學校,父親又教書,又當校長,忙個不停。還在家里辦婦女學習班(掃盲),鄰里婦女們都來參加。他思想開明鼓動男人剪辮子,女人放腳。我那時早上天蒙蒙亮就起來喂奶、洗刷、做早飯,忙亂中經(jīng)常把發(fā)簪倒戴。你爸可嚴啦,不許遲到,回來還要溫習,寫字……”我母親是農(nóng)村婦女,文盲,就在這時候?qū)W會了識字、寫字、寫信、看報、唱“歌冊”。那時,她在婦女中唱“歌冊”,(每句都是同等字數(shù),隨意即興哼唱)如唱《梁山伯祝英臺》,《木蘭從軍》……,大家圍坐著聽得津津有味,有時聽著聽著引來歡笑,或感動得拭起眼淚來,這是當時海豐婦女們所喜愛的民間文藝。小時我聽過母親哼唱。
      母親黃楚良,生于1886年。海豐縣圍雅村人,中農(nóng),自小要到地里干活,上山摟草,拾柴火。所以十二歲才纏腳,活受罪疼得要命。她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。母親說:“跟哥哥上山摟柴火,回家先是哥哥背,到山下就讓我背,他是讀書人不好意思被人看見他勞動”。母親心地善良,寬容而豁達,雖是個農(nóng)村婦女卻落落大方,聰明伶俐,她樂觀地精打細算操持家務,會簡單地修水龍頭、接電線、修椅子……。我們兒時,她還經(jīng)常教我們讀三字經(jīng),要我們好好學習,不然長大了沒本領(lǐng)就當乞丐,講孔融讓梨,孟母三遷等溫,良,恭,謙,讓的故事。教育我們;“不要貪,寧可讓人家占便宜也不要占別人的便宜”。看來,是起點作用,至少我們大家都非常和諧友愛。
      我們兄弟姐妹十人,除了四姐和七姐1930年之前先后因病逝世之外,都健康成長。分別為大哥馬思齊,二姐思錦,三哥思武,四姐思梅,五哥思聰,六姐思蓀,七姐思瑩,我第八,九弟思宏,十妹思蕓。海豐重男輕女的觀念很深,生下女的就用爐灰窒息至死,或是拋進河里溺死,或是給人做童養(yǎng)媳……。據(jù)說我的二姐和四姐剛生下一兩個月,祖母就把她們送給人家做童養(yǎng)媳,她們的遭遇是不幸的。幾年前,我去美國曾聽大姐講以往悲慘的遭遇:開始養(yǎng)父母對她還好,但她兩三歲時養(yǎng)父去世,養(yǎng)母把她送給了養(yǎng)父的嗜賭弟弟,小小的她便經(jīng)常挨他打罵……,有一次,還從馬桶里摳屎往她嘴里塞……。大哥非常喜歡這個妹妹,經(jīng)常鬧著要她回來,經(jīng)過許多的挫折才把大姐要回來,那時是七歲了。祖母因為大姐的時辰八字克父母,母親便送她去娘家,跟隨表弟讀書,到十多歲才領(lǐng)回來,隨大哥去上海上學,后來去美國結(jié)婚。大姐是天下最善良的人,她是非常虔誠的基督教徒,是馬家最節(jié)約,最關(guān)心人,最無私的好人!她說她一生被人推來推去,最大遺憾就是沒有出去工作,只當家庭婦女。哎!可憐的大姐!1910年父親出來搞革命,此后來回于廣州、汕頭、香港間安家。我們,從六姐開始的女嬰就免遭拋棄了。
        第一次世界大戰(zhàn)結(jié)束后(1918年),陳炯明為了建設(shè)廣東省,送大批青年到歐洲各國去留學;當時歐洲的生活費比國內(nèi)低廉,父親便趁此也送大哥和二哥去法國上學(大哥學農(nóng)業(yè)和經(jīng)濟,二哥學法律和政治),后來大哥因摔傷回香港治療,治愈后把思聰哥也帶去法國學小提琴。
      父親為人忠厚、樸素、心地善良,輕信人以致一生背債。為了還債,為了生活而奔命一輩子,真是痛苦不堪,一生沒過過好日子!
      事情是這樣:陳炯明任兩廣總督時期,父親是籌餉局局長、財政廳廳長。當時愛國華僑熱心支援陳炯明,其中有一個做生意的華僑但夢新,有一天來找我父親,說他辦百貨公司,在歐洲訂的大批貨物已到達,急需取出,要求父親借給三萬元。父親個人是沒錢的,他央求說十天必還,父親無奈,看他是愛國華僑,便挪用了公款借給他。不料十天后他的公司倒閉了,失信了。晴天霹靂!何處去找三萬大元還給公家?父親心急如焚,只好到處向親友借錢還公款,有的利息高達二分多,自此他和大哥二哥的肩膀便背上還這筆債款的重擔,一直到父親去世尚有五百元沒還清(據(jù)說還利息早已超過本錢)。我們便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成長的,因此,從我的六姐思蓀以下的弟弟妹妹都無法正常升學。思蓀讀高一輟學,弟弟未曾上過學,妹妹和我只上到小學畢業(yè);便都在家學琴,學文化,學英文……。陸續(xù)由哥哥或父親的朋友們教,好在我們很努力,學習勤奮。
      大約1926年——1929年我們住上海,父親經(jīng)常不在家,總在外面為生活、為還債務奔波。他是勞碌命,即使在家也伏案寫信什么的,沒閑的時候,顧不得我們。母親身體不好,我們幾個孩子(六姐、七姐、弟弟、妹妹和我)都很懂事,一起玩耍,也不鬧。我算是最淘氣的一個。
      記得父親的世交莫紀彭教六姐古文,邱仰輝教書法,我和七姐不識字,也跟著起哄,背詩、背古文、寫字。有時和思宏躦在樓上的桌子底下,打開留聲機,找出唱片(都是二哥留下的),逐張一一聽著玩,有古典音樂,喜歡的就用筆打個記號,還有百代唱片公司的中國唱片,有許多京劇的唱片,我們最喜歡梅蘭芳和馬連良,便學著唱,唱得非常認真,尤其是思宏,大人們都驚訝極了,說他“應該學青衣去!”……。對面鄰居兩個單身漢常在窗外招手讓我們唱給他們聽,他們買點心、糖果,開車帶我們出去玩。這是孩兒時的歡樂時刻。
        那年,我大約七歲,上小學一年級,經(jīng)常放學回來和七姐、小朋友們在弄堂玩“過家家”自編自演;我們又跳又唱當時大家喜愛的《小麻雀》(黎明輝作),每次都有觀眾圍觀,無疑這使我們更來勁了。
    大約是1928年大哥從法國回來不久,一天,住我們對面的英國婦女正在打掃廚房外面的陰溝,正好我弟弟經(jīng)過她家的門口,冷不防遭她用濕掃朝他背后揮拍,衣服臟了,哭著回來,大哥知道了,當即氣呼呼地跑去找他們算帳,敲了半天才開門,出來一個瘦長的老頭,大哥用法語同他對話……,后來便打了起來,圍觀者眾多,平時洋鬼子趾高氣揚耀武揚威,今天挨揍了,大家無不拍手稱快。大哥回來右手掌受傷,醫(yī)治了好久;那位英國佬則咳嗽了好長日子。母親還說:“他的肺可能被打出毛病了,聽他老咳嗽,真作孽”。后來他們灰溜溜地搬走了,這事件深深留在我小小的腦袋里,覺得痛快痛快!
      大哥原是激烈而豪放的青年,他曾回憶舊事:“小時大約九歲,父親在香港、廣州搞革命,我和父親運炸彈、炸藥,從香港帶到廣州交給革命黨。奇怪!那時炸彈、炸藥藏在我身上,我一點也不害怕……。十七歲時我在上海震旦讀書,“五四運動”,那時我最小,排在最前面,抗著大旗,好不威風……!
      二哥是穩(wěn)重而仔細,憨厚而可靠,母親說他三四歲時鬧著要吃橘子,給他一個銅板去買,過了一會,他手抓著銅板回來說“太貴了,不吃了”!八枪芗业摹,母親夸他。
      兩個哥哥學成回國后,一直未曾用他們所學的專業(yè)為國家出力,他們的人品和本領(lǐng)都沒有得到發(fā)揮,我深感惋惜。文化大革命因為聰哥的出走,株連了大哥一家被打成現(xiàn)行反革命,二哥被斗致死。二嫂諸葛伊婉回法國吃救濟糧,不久去世了。這些痛心事就無容細說了。
      二哥的一位同學張自勇,是我們孩兒時最喜歡的哥哥,經(jīng)常來關(guān)心我們,帶我們?nèi)ス珗@玩耍,尤其是講故事,那美麗的故事特別是《天方夜譚》一千零一夜,我們百聽不厭,反復央求他講,是他把我引進那異國他鄉(xiāng),波斯,巴格達,我幻想那蔚藍色的天空,紅色的地毯隨意飛行,那蒙著面紗的美麗姑娘……我們天天盼他來,他了解我家的困難,經(jīng)常將堆在客廳的家具等百貨(但夢新把百貨公司倒閉后的貨物用來抵還借款),設(shè)法賣點錢給母親家用,他甚至不辭勞累把一箱一箱的昵帽子拉到上海大世界擺攤叫賣,怕熟人認出是他,便趕緊把頭上的帽子拉下來。這樣的朋友,真誠的友誼實在動人,它牢牢地印在我們的小小心靈中。后來他調(diào)動工作去了青島,不久,不幸病逝,我們失去一個好哥哥。發(fā)呆了一陣子。
      這些年代,父親政治上的失落,受通緝,收拾殘局,背債,失業(yè)。那可能是最困窘的時光了,記得只用小半杯黑芝麻磨碎后攪在粥里,就打發(fā)一家人的一頓早飯,有時喝粥給每人十五粒咸黑豆。我們從沒有糖果,沒有玩具……。卻過得很快樂,從不要求什么,也不羨慕他人。
    盡管日子如此困窘,一天晚上,父親在外灘遇到以前共事的一位部下,他向父親借兩元錢,可是父親沒有零錢,身上只有一張五元的紙幣,躊躇了一下,便全部給了他。自己沒錢只好從外灘徒步回家(現(xiàn)在在復興公園附近)。母親埋怨他,他說看樣子肯定人家比我還要困難。有時父親回家看到附近鄰居交不出房租被貼封條,問母親“來帖我們了嗎?”母親回答:“等你啊,早就封了!”母親就是這樣省吃儉用持家的。父親也十分節(jié)約,個人生活上要求不高,為了節(jié)約他只抽水煙袋。一次飯后,母親要用牙簽,父親連忙阻止:“就用我這支吧,”母親說“啊呀,這也要。俊备赣H說“這一頭不就行了嗎?”母親聽從著拿過來用,大家哄堂大笑,這就是我們家省儉節(jié)約的典范。
      迫于無奈,大哥二哥開始做抽紗生意,先是大哥回國組織貨源,曾遷家到汕頭,組織刺繡工人,不久搬去香港,暫住在世伯鐘秀南家,聰哥也從法國回來,父親以為他可以開音樂會賺點錢還債,卻未能如愿。約一年后陳銘樞(當廣東省長)送他一二萬元再去法國學作曲。
      可能法國不景氣,生意做不下去。大約1930年,大哥和二哥做柴油生意賺了點錢,還了部分債款,我們也可以上學了,六姐去廣州培道女中,并帶我去佛山文昌沙鎮(zhèn)的一所英國基督教會私立華英小學寄讀(小學二年級)學費便宜些。這時我開始學鋼琴,記得學校的鋼琴放在大禮堂里,那暗暗的燈光,里面更是黑乎乎的,我害怕極了,但為了練琴倒也能挺住去練。第二年妹妹思蕓也隨我去住校,因為太小,讀了半個學期后,哥哥們不忍心小妹妹離家住校。我則繼續(xù)讀到小學畢業(yè)。
      這期間,1931年東三省淪陷,記得我們二年級全班同學一聽到這消息,又恐懼又痛恨,大家紛紛悲憤地喊叫:“要當亡國奴了,要當亡國奴了……”哭啊,哭啊,好傷心。恨透了日本鬼子!
      大約1932年暑假的一天,父親突然帶我們幾個小孩(還有二哥二嫂)去淺水灣游泳,看見有三個人坐在海灘擺著的桌子旁談話,其中有陳炯明和陳其尤(他帶了太太和兒子),還有一個日本人。父親帶頭下水,我們才知道原來他是會游泳,雙腳在水里踩著游,我好羨慕,佩服他。(jù)說這是“狗式”游泳……。后來才聽母親說“日本人要大伯(陳炯明)出去做事,大伯要日本人歸還我們東三省和旅順大連……沒談成!爆F(xiàn)在讀《陳炯明傳》才知道原來日本人真的要請陳炯明出去當傀儡政府,并且送他八萬元,都被他拒絕了,好樣的!我們的好大伯,他處處為國家著想,決不依賴列強出賣祖國,虧了老百姓,我很敬佩他。
    這一年的秋天,父親母親和我們?nèi)ゴ蟛,大伯是住在跑馬地他堂弟陳炯光家的二層,一進去就是大房間,光線陰暗,靠門口(朝東)的左墻有一方形舊飯桌和椅子。正對門口(西面)是碧姐(大伯的大女兒碧瑤)和阿炎(小兒子定炎)的床和大柜。右面是大姆的床,床邊放著有蓋的黑色馬桶,原來大姆是青光眼,眼睛瞎了,她站起來摸著打招呼;再過去墻角落是伯婆(大伯的老母親),她癱瘓在床上……。進去就是很小的亭子間,是大伯的書房,一張單人床,一臺書桌,堆滿了書,這情景給我印象太深,太深了,當時我心理十分難過。所以至今記憶猶新,歷歷在目。那天碧姐還擂咸茶招呼我們,我妹妹思蕓清楚地數(shù)了咸茶上只有七粒芝麻!大為失望。這就是曾為富民強國賣命的兩廣總督、粵軍總司令的生活狀況,他不求名不求利,這樣的人能說他是反革命嗎?
      提起大伯,我心里就憤憤不平,也一直困惑著我——“好人沒好報”?!
      母親曾為父親抱不平:“孫文就會車大炮,要緊北伐,急于當皇帝。他在上海每個月生活費要五百元或一千元,你父親是籌軍餉局局長,沒錢也要想方設(shè)法寄去給他,苦啰。自己家里吃什么?我都不好意思說,熟人都猜到:‘二嫂,這是黑豆豉生姜燜鰱魚骨’”(買不起魚才買鰱魚骨)?窗!干革命的兩種人。是的,陳炯明不是完人,但歷史總不能黑白不符呀!我已八十七高齡,也許看不到還其歷史真面目的這一天了,但總會有一天,待有適宜的條件,有認真而有良心的學者們會做出公正的結(jié)論的。我要在彼岸期待。
      1933年我小學畢業(yè)后轉(zhuǎn)到真光女中,只讀一個學期便輟學在家。聰哥已第二次回國。不久帶思宏去南京隨他學琴;思宏聰明過人,不久已能在上海舉行小提琴獨奏了,(聰哥彈伴奏),非常成功。也有神童之稱。這時,家境又拮據(jù)了,1934年,舉家搬到上海尋找出路:當時思聰哥在南京中大音樂系教琴,他教我鋼琴,并要我學大提琴,說我們兄弟姐妹可以組織五重奏(可惜后來抗日戰(zhàn)爭、解放戰(zhàn)爭、從此東南西北各奔前程。未能實現(xiàn)一齊合奏玩玩)。因為沒有大提琴,聰哥先教我小提琴,不久,借到了大提琴,因為買不起教科書,他為我編寫不少初學教程,(也在中大圖書館借樂隊大提琴分譜),可惜未曾保存下來。后來,他來不及寫了,便咬牙花了3元1角買了一本〈Dotzauer〉練習曲。半年后過新年,在聰哥的鼓動下,我們一起拉孟德爾遜鋼琴三重奏第二樂章,可難了我,但聰哥卻玩得很開心,這似乎是唯一的一次。他善于就地取材,去適應環(huán)境,一心搞音樂。白天我們練琴聲音喧鬧,他便早上四五點鐘起來寫作,白天練琴,看書……他勤奮好學。我們雖住在一起,但一般只在吃飯時見面,飯后說說笑笑,把英文字母翻成海豐話如:鞋(A),被(B),死(C),豬(D),伊(E),弗(F)知(G)……,或拿報紙來練字,不論什么字體……。有時他一面拉琴一面下來(他住亭子間)到母親房間逗逗母親,問母親好不好聽,要聽什么。母親就點他的搖籃曲、舒伯特《圣母頌》。有時他把坐在藤椅上的母親掂著逗趣。母親很開心。他富于感情而有愛心,單純而執(zhí)著,小時候逃學,他被母親用竹竿追著打,問他為什么逃學,他說:“老師不會笑……”母親苦笑不得,只好去找老師說情。哥哥們見到父親就嚴肅緊張,尤其是聰哥,一見到父親便拘謹,肅立無言,這就是慈母嚴父的對照。其實父親既民主又開懷,從不大聲嚴厲說話,只因生活壓力太重,疲于奔命,樂不起來罷了。
        多虧父親的深交陳伯莊為父親大哥二哥覓得工作,暫時擺脫經(jīng)濟困境,那時是我看到父親的心情比較開朗的時光,有時飯后給我們講《論語》,講歷史故事、歷史人物,如屈原,岳飛,文天祥,黔敖,藺相如……,他聲音高吭洪亮,并帶有表演的動作,那么豪邁而生動活潑,我們大家聽得無比入神,時而發(fā)出笑聲,父親真是個非常好的老師,可惜沒干這一行。他寫有“用行詩集”其中有描寫當時白色恐怖的情景……我還看見過那時期發(fā)行的公債。
      1936年父親被聘去當廣東鎢礦處處長,我和思蕓隨父母去廣州,上培正小學,姐姐已考取音專留在上海,思宏仍隨思聰哥去南京學小提琴。這時我們生活比較安穩(wěn),經(jīng)朋友前后給我介紹老師(一位是法國銀行長,一位是化肥廠工程師),他們免費教我大提琴,我還每隔一星期去香港學鋼琴,當天回來,學習十分努力。
      1937年七七事變,日本發(fā)動侵略戰(zhàn)爭,那時父親調(diào)去華南米業(yè)公司當經(jīng)理,不久廣州受日本空襲,為了安全起見,父親把母親和我們先安置去香港暫住,打算去海豐長住下來。哪知起程之前的夜晚12級颶風襲擊香港,把開往海豐的航船拋上岸,母親本來就不想走,她擔心延誤我們的學習,也不放心父親,便借故堅決不走,說這是不詳?shù)念A兆,“上蒼”不讓我們走的,這樣便留下來了。這時聰哥也回到廣州投入轟轟烈烈的抗戰(zhàn)歌曲創(chuàng)作,我和思宏也參加樂隊錄音。我一面繼續(xù)學鋼琴和大提琴,鋼琴老師是俄國(立陶宛)人Harry ore,大提琴老師是意大利人Pelligatti。我們合作得非常好,我進步很快,尤其鋼琴,1938年便考取英國香港廣播電臺演奏資格,每兩個月去演奏一次,每次約30分鐘,我把演出酬報作為學費。這位老師對我的幫助和影響很大,我交不起學費時,也免費教我,他樂觀,真摯,善良,在教學上他熱烈激發(fā)學生的進取心,這是很難做到也是十分重要的。俄國十月革命前他在莫斯科音樂學院作曲系,曾與普科夫斯基同學,由于他的教學有自己的見解和經(jīng)驗,使我在短短三年多進步很大。我們學習都靠自覺,這時,思蕓也開始學鋼琴(我教)。
      不久日本鬼子轟炸廣州,父親回到香港,1938年秋有一姓劉的來找,多次會面商議要父親去上海,被父親的老朋友陳伯莊多次阻攔,他是一個對人十分傲氣,脾氣暴躁的人,我卻親眼看到他竟向我父親下跪求父親不可去上海。(他是國民黨政府人員,可能知道內(nèi)情),但父親經(jīng)不住那個姓劉的再三請求,以為十天八天就回來,便瞞了陳伯莊,走向不歸之路。記得父親去上海不久來信表示日內(nèi)即將回港,信中還寫道:“那兒是一幫狗咬狗……,蛇吞象……,打算去越南……!辈涣辖又鴪笊系禽d說他被暗殺身亡。晴天霹靂!一個善良、正直、愛國愛民、憂國憂民的老知識分子,就落個這樣的結(jié)局?!殘酷。∥覀冎两襁不明他的死因,只知道他住在上海交通旅館,上午在洗漱間被暗殺子彈擊入太陽穴。那時大哥和思蓀在上海辦了后事。我按前后的過程來推想是:那劉姓者是蔣介石派來的特務,要父親去與當時的汪精衛(wèi)政府作有關(guān)和和平談判,(因父親與他們熟悉)。談判未成便被殺人滅口,其實橫豎是必遭殺身之禍的。陳伯莊如此勸阻必知內(nèi)情,而父親卻被暗算了。這就是政治斗爭,他自己也曾說過:“搞政治必須心黑手辣,我不行……”最終是自己應驗了。奈何!,他一輩子受苦受累;正臨我們都已成長,即將能減輕他負擔的時候,他走了,無法補救,痛心。
        1938年底父親去世后,1939年我去上海,以同等學歷考國立音樂專科學校鋼琴和大提琴專業(yè),因為都是演奏樂器,兩個系主任互爭錄取相持不下,學校便破例錄取了我,同意我同時學本科兩個演奏樂器。
      不久,1940年舉家又遷上海。這時,大二哥只在幫一個商人做點生意,后來不得已去做股票以維持生活,沒錢就今天典當一只表,明天典當一支鋼筆,隱瞞母親說“今天忘了帶錢,先用著吧……”日子全由兩個好哥哥頂著,我們只管練琴,學習,有時去作電影或話劇樂隊配音賺點零用錢,或給媽媽。那時我們省吃儉用,自抄樂譜,平時用的是網(wǎng)球拍上用的羊腸線當大提琴的D和A弦用,只要雙弦的把位基本是準的就行了,別無他求,只求省錢。大哥二哥有時看到好水果,忍不住買一個大梨或兩個橙子回來逗我們開心。我們半夜配音回來餓了便在廚房蹲著削莩薺或白薯吃,同學來玩便煮大鍋白薯糖水或紅豆綠豆糖水……,說實在,那時這一切的一切都很開心,生活得很充實,可堪稱“貧而樂”也。
      我和姐姐學習成績優(yōu)異,每年都獲得甲級獎學金(一年學費全免)。思蕓也開始正式學長笛和小提琴。思宏因付不起學費等原因,只能不定時找上海工部樂隊首席小提琴法阿先生學,法阿說:“聽他上課簡直是給我美好的欣賞”。1947年,他取得當時的公費赴美留學,他是非常卓越的小提琴家,1949年(?)他樹立第一個東方人獲得海菲茲獎的現(xiàn)例,(也是多年來未有人得此獎)。應是國家的榮譽,但那時是解放初期,可惜無人理睬,他堅持中國國籍一直到1963年,為了方便起見才加入美國籍。他是肯特大學終身教授,夫人董光光是藝術(shù)高超的鋼琴家,著名鋼琴大師施納貝爾的弟子。他們教課、演出,每年去歐洲各國演出活動,在紐約唐人街辦學校,還成立“青年藝術(shù)家西樂協(xié)會”(youg artist si-hong society),培養(yǎng)音樂家的演奏經(jīng)驗……。今年已85高齡,最近我的女兒們正在為他們整理過去的錄音音響,希望多少留點資料,并爭取出版。思宏為人純樸謙虛,與世無爭,藝術(shù)修養(yǎng)很高,他是馬家的驕傲。
    1941年得知國立音專即將由日本人轄下的汪精衛(wèi)政府接管,我和姐姐不愿拿這種文憑,也覺得該讓哥哥減輕負擔了,便于1942年提前本科畢業(yè)了(那時是學分制)。1943年我由趙梅伯之請去西安西北音樂學院任教,姐姐去重慶青木關(guān)音樂學院任教?谷諔(zhàn)爭結(jié)束隨學校南下,1948年我和丈夫汪坦去大連。1954年我和思蕓到中央音樂學院任教,思蓀去上海音樂學院任教,我們兄弟姐妹都成長了,開始各奔前程……謝謝我們的父母親,哥哥姐姐們,在這么窘困的情況下養(yǎng)育我們,培養(yǎng)我們,太辛苦你們了!我還忘不了從我們兒時就有阿竹、雙喜,蓮花;后來(1940年)有阿瑤和阿蓉。(他們的父母是海豐鄉(xiāng)下的窮苦人家,了解馬家的人品,送來自己親生女兒,只求給他們吃口飽飯,有的放下孩子就跑了)。她們與我們同生活共甘苦,幫母親做家務勞動,照顧我們。沒有他們,我們能如此地投入學習嗎?真不可思議。每當我想到她們便感慨:是他們,無數(shù)的無名英雄在創(chuàng)造世界,促進社會歷史的發(fā)展,個人是微不足道的。(2007年9月9日寫于北京清華園)

    作者: zxc1125    時間: 2012-1-3 15:38
    :lol
    作者: 風在邊緣    時間: 2012-1-3 18:36
    新的一年,祝君合家平安,萬事勝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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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作者: 汕閩人0660    時間: 2012-1-6 22:10
    :handshake
    作者: 汕閩人0660    時間: 2012-1-6 22:11
    佳文已拜讀,謝謝支持
    作者: 關(guān)智敏    時間: 2012-1-7 14:59
    長篇大論看到我暈
    作者: 關(guān)智敏    時間: 2012-1-7 15:00
    長篇大論看到我暈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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